《古文观止》是清代吴楚材、吴调侯于康熙三十三年(年)选定的古代散文选本。该书是清朝康熙年间选编的一部供学塾使用的文学读本,是为学生编的教材。题名“观止”是指该书所选的都是名篇佳作。(现代语文课本的古文也都选于此书。)
目录
曹刿论战
2宫之奇谏假道
3子鱼论战
4烛之武退秦师
5邵工谏厉王弭谤
6赵宣子论比与*
7吴子使札来聘
8虞师晋师灭夏阳
9晋献文子室成
0苛*猛于虎
苏秦以连横说秦
2范雎说秦王
3邹忌讽齐王纳谏
4冯谖客孟尝君
5触龙说赵太后
6乐毅报燕王书
7逍遥游
8庖丁解牛
9秋水(节选)
20劝学(节选)
2谏逐客书
22会稽刻石
23狱中上梁王书
24过秦论(上)
25治安策(节选)
26论贵粟疏
27上书谏猎
28项羽本纪(节选)
29周亚夫*细柳
30廉颇蔺相如列传
3屈原列传
32滑稽列传(节选)
33太史公自序(节选)
34报任安书
35答苏武书
36报孙会宗书
37苏武传
38霍光传(节选)
39论盛孝章书
40登楼赋
4让县自明本志令
42前出师表
43后出师表
44洛神赋
45与山巨源绝交书
46陈情表
47兰亭集序
48归去来兮辞
49桃花源记
50五柳先生传
5班超传(节选)
52狱中与诸甥侄书
53芜城赋
54登大雷岸与妹书
55别赋
56北山移文
57答谢中书书
58与陈伯之书
59与朱元思书
60三峡
6哀江南赋序
62谏太宗十思疏
63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
64滕王阁序
65与韩荆州书
66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
67吊古战场文
68右溪记
69原道
70原毁
7杂说(四)
72师说
73进学解
74讳辩
75送孟东野序
76送李愿归盘谷序
77送董邵南序
78张中丞传后叙
79蓝田县丞厅壁记
80祭十二郎文
8祭鳄鱼文
82柳子厚墓志铭
83陋室铭
84驳复仇议
85桐叶封弟辨
86段太尉逸事状
87捕蛇者说
88种树郭橐驼传
89憎王孙文
90三戒(并序)
9愚溪诗序
92钴鉧潭西小丘记
93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94小石城山记
95阿房宫赋
96书褒城驿壁
97英雄之言
98待漏院记
99*冈竹楼记
00岳阳楼记
0朋*论
02释秘演诗集序
03梅圣俞诗集序
04五代史伶官传序
05相州昼锦堂记
06醉翁亭记
07秋声赋
08与高司谏书
09袁州州学记
0辨奸论
心术
2张益州画像记
3爱莲说
4寄欧阳舍人书
5墨池记
6谏院题名记
7读孟尝君传
8同学一首别子固
9游褒禅山记
20伤仲永
2答司马谏议书
22度支副使厅壁题名记
23留侯论
24贾谊论
25喜雨亭记
26超然台记
27石钟山记
28方山子传
29日喻说
30答谢民师书
3潮州韩文公庙碑
32前赤壁赋
33后赤壁赋
34上枢密韩太尉书
35六国论
36*州快哉亭记
37书洛阳名园记后
38金石录后序
39指南录后序
40登西台恸哭记
4大龙湫记
42送何太虚北游序
43送秦中诸人引
44阅江楼记
45送东阳马生序
46大言(又名《尊卢沙》)
47卖柑者言
48司马季主论卜
49书博鸡者事
50越巫
5吴士
52移树说
53医戒
54里妇寓言
55稽山书院尊经阁记
56瘗旅文
57送宗伯乔白岩序
58说琴
59沧浪亭记
60项脊轩志
6寒花葬志
62答茅鹿门知县二
63任光禄竹溪记
64朱碧潭诗序
65青霞先生文集序
66叶子肃诗序
67豁然堂记
68报刘一丈书
69蔺相如完璧归赵论
70又与焦弱侯
7赞刘谐
72牡丹亭记题词
73可楼记
74徐文长传
75虎丘
76浣花溪记
77游*山日记(后)
78核舟记
79陶庵梦忆序
80西湖七月半
8柳麻子说书
82五人墓碑记
83狱中上母书
84张南垣传
85九牛坝观觝戏记
86原君
87廉耻
88与友人论门人书
89癸未去金陵日与阮光禄书
90李姬传
9吾庐记
92大铁椎传
93传是楼记
94江天一传
95口技
96阎典史传
97书左忠毅公逸事
98狱中杂记
99游万柳堂记
梅花岭记
20祭妹文
书鲁亮侪
万斯同先生传
登泰山记
袁随园君墓志铭
哀盐船文
出关与毕侍郎笺
游庐山记
谢南冈小传
20闲情记趣(节选)
2记棚民事
22游小盘谷记
23病梅馆记
24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
25观巴黎油画记
26记超山梅花
27湖之鱼
28邹容传
29冯婉贞胜英人于谢庄
少年中国说
曹刿论战《左传》《左传》传说是春秋末鲁国史官左丘明所作。但对这书作者,历来有争议。一般认为这部著作是战国初期的一位历史学家、散文家的作品。书名原为《左氏春秋》,后人把它配合《春秋》,作为解经之作,称为《春秋左氏传》,简称《左传》。作者写这部书的目的,并不全是为解经而作,而是从历史家的角度,采取《春秋》的大纲,再参考当时的许多史籍而写成的。因此,《左传》大大丰富了《春秋》的内容。有些内容与《春秋》的记载是一致的,有些则与《春秋》不一致,并比《春秋》多写了十三年。《左传》是一部编年体史书,保存了我国自公元前年以下二百多年的许多史料,比较详细而完整地反映了春秋时期列国之闻*治、*事、外交以及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一些情况。《左传》是研究我国古代社会很有价值的历史文献。它的文学价值很高,极善于用简洁的语言写出纷繁复杂的历史事件,特别善于描写战争,也善于刻划人物的细微动作和心理活动,对后代散文的发展有很大影响。鲁庄公十年(公元前年),齐桓公借口鲁国曾经帮助过同自己争做国君的公子纠,出兵进攻鲁国。当时,齐强鲁弱,鲁国处于防御地位。本文记述曹刿向鲁庄公献策,终于在长勺之战中,使弱小的鲁国击败了强大的齐国的进攻,反映了曹刿的*治远见和卓越的*事才能。本文意在表现曹刿的“远谋”,故紧紧围绕“论战”来选取材料。第一段通过曹刿与鲁庄公的对话,强调人心向背是取决于战争胜负的首要条件,突出了曹刿“取信于民”的战略思想;第二段简述曹刿指挥鲁*进行反攻、追击和最后取得胜利的过程,显示曹刿的*事指挥才能,为下文分析取胜原因作伏笔;第三段论述取胜的原因,突出曹刿善于抓住战机,谨慎而又果断的战术思想。全文叙事清楚,详略得当,人物对话准确生动,要言不烦,是《左传》中脍炙人口的名篇。十年春(),齐师伐我(2)。公将战(3)。曹刿请见(4)。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5)?”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问:“何以战(6)?”公曰:“衣食所安(7),弗敢专也(8),必以分人(9)。”对曰:“小惠未徧(0),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2),神弗福也(3)。”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4)。”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公与之乘。战于长勺(5)。公将鼓之(6),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7)。刿曰:“未可。”下视其辙(8),登轼而望之(9),曰:“可矣。”遂逐齐师。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20),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选自《十三经注疏》本《左传》鲁庄公十年的春天,齐国的*队攻打鲁国,鲁庄公准备迎战。曹刿请求进见,他的同乡对他说:“大官们自会谋划这件事的,你又何必参与其间呢?”曹刿说:“大官们目光短浅,不能深谋远虑。”于是入宫进见鲁庄公。曹刿问鲁庄公:“您凭什么条件同齐国打仗?”庄公说:“衣食这类用来养生的东西,我不敢独自亨用,一定把它分给别人。”曹刿回答说:“这是小恩小惠,不能遍及百姓,百姓是不会跟从您的。”庄公说:“祭祀用的牛羊、玉帛之类,我不敢虚报,一定对神诚实。”曹刿回答说:“这是小信用,还不能使神信任您,神是不会保佑您的。”庄公说:“对于大大小小的诉讼案件,我虽不能一一明察,一定诚心诚意来处理。”曹刿回答说:“这是忠于职守的一种表现,可以凭这个条件打一仗。作战时请让我跟从您去。”鲁庄公和曹刿同乘一辆战车,在长勺和齐*作战。一开始,鲁庄公就要击鼓进*。曹刿说:“还不行。”齐*击鼓三次后,曹刿说:“可以击鼓进*了。”齐*被打得大败。鲁庄公就要下令驱车追击齐*,曹刿说:“还不行。”曹刿下车看了看地上齐*战车辗过的痕迹,又登上车前的横木远望齐*撤退的情况,说:“可以追击了。”于是追击齐*。战胜以后,鲁庄公问取胜的原因。曹刿回答说:“打仗是靠勇气的,第一次击崐鼓,能够振作士兵的勇气,第二次击鼓,士兵的勇气就减弱了,第三次击鼓后士兵的勇气就消耗完了。他们的勇气已经完了,我们的勇气正旺盛,所以战胜了他们。但大国难以捉摸,恐怕有埋伏,我看到他们战车的车轮痕迹很乱,望见他们的*旗也已经倒下了,所以下令追击他们。”(陈必祥)()十年:鲁庄公十年(公元前年)。(2)齐师:齐国的*队。齐,在今山东省中部。我,指鲁国。鲁,在今山东西南部。《左传》传为鲁国史官而作,故称鲁国为“我”。(3)公:鲁庄公。(4)曹刿(guì贵):鲁国人。(5)肉食者:吃肉的人,指居高位,得厚禄的人。间(jiàn件):参与。(6)何以战:即“以何战”,凭什么作战。(7)衣食所安:衣食这类养生的东西。(8)专:独自亨有。(9)人:这里指一些臣子。(0)徧:同“遍”,遍及,普遍。()牺牲玉帛:古代祭祀用的祭品。牺牲,指猪、牛、羊等。玉帛,玉石、丝织品。加:虚夸,这里是说以少报多。(2)孚(fú浮):诚信感人。(3)福:作动词,赐福,保佑。(4)狱:诉讼案件。(5)长勺:鲁国地名,在今山东曲阜县北。(6)鼓:作动词,击鼓进*。(7)驰:驱车(追赶)。(8)辙(zhé哲):车轮滚过地面留下的痕迹。
(9)轼:古代车厢前边的横木,供乘车人扶手用。(20)盈:充沛,旺盛。
2宫之奇谏假道《左传》僖公五年(公元前)晋国向虞国借道攻打虢国,是要趁虞国的不备而一举两得,即先吃掉虢国,再消灭虞国。具有远见卓识的虞国大夫宫之奇,早就看清了晋国的野心。他力谏虞公,有力地驳斥了虞公对宗族关系和神权的迷信,指出存亡在人不在神,应该实行德*,民不和则神不享。可是虞公不听,最终落得了被活捉的可悲下场。文章开头只用“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一句点明事件的起因及背景,接着便通过人物对话来揭示主题。语言简洁有力,多用比喻句和反问句。如用“辅车相依,唇亡齿寒”比喻虞晋的利害关系,十分贴切、生动,很有说服力。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2)。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3),寇不可翫(4)。一之谓甚,其可再乎(5)?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6),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7),岂害我哉?”对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8)。大伯不从,是以不嗣(9)。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0),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2),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3)?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偪乎(4)?亲以宠偪,犹尚害之,况以国乎?”(5)公曰:“吾享祀丰絜,神必据我(6)。”对曰:“臣闻之,*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7)。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8)。’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9)。’又曰:‘民不易物,惟德馨物(20)。’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2),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22)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23),曰:“虞不腊矣(24)。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25)冬,十二月丙子朔(26),晋灭虢,虢公醜奔京师(27)。师还,馆于虞(28),遂袭虞,灭之。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从媵秦穆姬(29)。而修虞祀,且归其职贡于王,故书曰:“晋人执虞公(30)。”罪虞,言易也。──选自《十三经注疏》本《左传》晋侯又向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宫之奇劝阻虞公说:“虢国,是虞国的围,虢国灭亡了,虞国也一定跟着灭亡。晋国的这种贪心不能让它开个头。这支侵略别人的*队不可轻视。一次借路已经过分了,怎么可以有第二次呢?俗话说‘面颊和牙床骨互相依着,嘴唇没了,牙齿就会寒冷’,就如同虞、虢两国互相依存的关系啊。”虞公说:“晋国,与我国同宗,难道会加害我们吗?”宫之奇回答说:“泰伯、虞仲是大王的长子和次子,泰伯不听从父命,因此不让他继承王位。虢仲、虢叔都是王季的第二代,是文王的执掌国*的大臣,在王室中有功劳,因功受封的典策还藏在盟府中。现在虢国都要灭掉,对虞国还爱什么呢?再说晋献公爱虞,能比桓庄之族更亲密吗?桓、庄这两个家族有什么罪过?可晋献公把他们杀害了,还不是因为近亲对自己有威胁,才这样做的吗?近亲的势力威胁到自己,还要加害于他们,更何况对一个国家呢?”虞公说:“我的祭品丰盛清洁,神必然保祐我。”宫子奇回答说:“我听说,*神不是随便亲近某人的,而是依从有德行的人。所以《周书》里说:‘上天对于人没有亲疏不同,只是有德的人上天才保祐他。’又说:‘黍稷不算芳香,只有美德才芳香。’又说:‘人们拿来祭祀的东西都是相同的,但是只有有德行的人的祭品,才是真正的祭品。’如此看来,没有德行,百姓就不和,神灵也就不享用了。神灵所凭依的,就在于德行了。如果晋国消灭虞国,崇尚德行,以芳香的祭品奉献给神灵,神灵难道会吐出来吗?”虞公不听从宫之奇的劝阻,答应了晋国使者借路的要求。宫之奇带着全族的人离开了虞国。他说:“虞国的灭亡,不要等到岁终祭祀的时候了。晋国只需这一次行动,不必再出兵了。”冬天十二月初一那天,晋灭掉虢囯,虢公醜逃到东周的都城。晋*回师途中安营驻扎在虞国,乘机突然发动进攻,灭掉了虞国,捉住了虞公和他的大夫井伯,把井伯作为秦穆姬的陪嫁随从。然而仍继续祭祀虞国的祖先,并且把虞国的贡物仍归于周天子。所以《春秋》中记载说“晋国人捉住了虞公。”这是归罪于虞公,并且说事情进行得很容易。(陈必祥)()晋:国名,在今山西省翼城县东。晋侯:晋献公。复假道:又借路。僖公二年晋曾向虞借道伐虢,今又借道,故用“复”。虞:国名,姬姓。周文王封予古公亶父之子虞仲后代的侯国,在今山西省平陆县东北。虢(guó国):国名,姬姓。周文王封其弟仲于今陕西宝鸡东,号西虢,后为秦所灭。本文所说的是北虢,北虢是虢仲的别支,在今山西平陆。虞在晋南,虢在虞南。(2)表:外表,这里指屏障、藩篱。(3)启:启发,这里指启发晋的贪心。(4)寇:凡兵作乱于内为乱,于外为寇。翫(wán完):即“玩”,这里是轻视、玩忽的意思。(5)其:反诘语气词,难道。(6)辅:面颊。车:牙床骨。(7)宗:同姓,同一宗族。晋、虞、虢都是姬姓的诸侯国,都同一祖先。(8)大(tài)伯、虞仲:周始祖大王的长子和次子。昭:古代宗庙制度,始祖的神位居中,其下则左昭右穆。昭位之子在穆位,穆位之子在昭位。昭穆相承,所以又说昭生穆,穆生昭。大伯、虞仲、王季俱为大王之子,都是大王之昭。(9)不从:指不从父命。嗣:继承(王位)。大伯知道大王要传位给他的小弟弟王季,便和虞仲一起出走。宫子奇认为大伯没继承王位是不从父命的结果。(0)虢仲、虢叔:虢的开国祖,王季的次子和三子,文王的弟弟。王季于周为昭,昭生穆,故虢仲、虢叔为王季之穆。()卿士:执掌国*的大臣。盟府:主持盟誓、典策的宫府。(2)将虢是灭:将灭虢。将,意同“要”。是,复指提前的宾语“虢”。(3)桓庄:桓叔与庄伯,这里指桓庄之族。庄伯是桓叔之子,桓叔是献公的曾祖,庄伯是献公的祖父。晋献公曾尽杀桓叔、庄伯的后代。其:岂能,哪里能。之:指虞。(4)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庄公25年晋献公尽诛同族群公子。以为戮:把他们当作杀戮的对象。唯:因为。偪(bì毙):通“逼”,这里有威胁的意思。(5)亲:指献公与桓庄之族的血统关系。宠:在尊位,指桓、庄之族的高位。况以国乎:此句承上文,因此省略了“以国”下的“偪”字。(6)享祀:祭祀。絜(jié吉):同“洁”。据我:依从我,即保佑我。(7)实:同“是”复指提前的宾语。(8)皇:大。辅:辅佐,这里指保佑。所引《周书》已亡佚,这两句引见伪古文《尚书》,下同。(9)黍:*黏米;稷(jì寄):不黏的黍子,黍稷这里泛指五谷。馨(xīn心):浓郁的香气。(20)易物:改变祭品。繄(yì亿):句中语气词。(2)冯:同“凭”。(22)明德:使德明。馨香:指黍稷。其:语气词,加强反问。吐:指不食所祭之物。(23)以:介词,表率领。以其族行:指率领全族离开虞。(24)腊:岁终祭祀。这里用作动词,指举行腊祭。(25)此句以下有删节。(26)丙子:十二月初一正逢干支的丙子。朔:每月初一日。(27)醜:虢公名。京师:东周都城。今河南洛阳。(28)馆:为宾客们设的住处。这里用作动词,驻扎的意思。(29)媵(yìng映):陪嫁的奴隶。秦穆姬:晋献公女,嫁秦穆公。(30)书:指《春秋》经文。3子鱼论战子鱼论战《左传》公元前年,宋、楚两国为争夺中原霸权,在泓水边发生战争。当时郑国亲近楚国,宋襄公为了削弱楚国,出兵攻打郑国。楚国出兵攻宋救郑,就爆发了这次战争。当时的形势是楚强宋弱。战争开始时,形势对宋*有利,可宋襄公死抱住所谓君子“不乘人之危”的迂腐教条不放,拒绝接受子鱼的正确意见,以致贻误战机,惨遭失败。子鱼的观点和宋襄公的迂执形成鲜明对比。子鱼,宋襄公同父异母兄目夷的字。他主张抓住战机,攻其不备,先发制人,彻底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这样才能夺取战争的胜利。文章前半部分叙述战争经过及宋襄公惨败的结局,后半部分写子鱼驳斥宋襄公的迂腐论调:总的先说“君未知战”,后分驳“不以阻隘”、“不鼓不成列”,再驳“不禽二毛”、“不重伤”,最后指出正确的做法。寥寥数语,正面反面的议论都说得十分透辟。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2)。司马曰(3):“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而后击之(4),宋师败绩。公伤股(5),门官歼焉(6)。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7),不禽二毛(8)。古之为*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9),不鼓不成列(0)。”子鱼曰:“君未知战。勍敌之人(),隘而不列(2),天赞我也(3)。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勍者,皆我敌也。虽及胡耇(4),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5)!明耻教战,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6)。三*以利用也(7),金鼓以声气也(8)。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儳可也(9)。”──选自《十三经注疏》本《左传》宋襄公与楚*在泓水作战。宋*已摆好了阵势,楚*还没有全部渡过泓水。担任司马的子鱼对宋襄公说:“对方人多而我们人少,趁着他们还没有全部渡过泓水,请您下令进攻他们。”宋襄公说:“不行。”楚国的*队已经全部渡过泓水还没有摆好阵势,子鱼又建议宋襄公下令进攻。宋襄公还是回答说:“不行。”等楚*摆好了阵势以后,宋*才去进攻楚*,结果宋*大败。宋襄公大腿受了伤,他的护卫官也被杀死了。宋国人都责备宋襄公。宋襄公说:“有道德的人在战斗中,只要敌人已经负伤就不再去杀伤他,也不俘虏头发斑白的敌人。古时候指挥战斗,是不凭借地势险要的。我虽然是已经亡了国的商朝的后代,却不去进攻没有摆好阵势的敌人。”子鱼说:“您不懂得作战的道理。强大的敌人因地形不利而没有摆好阵势,那是老天父帮助我们。敌人在地形上受困而向他们发动进攻,不也可以吗?还怕不能取胜!当前的具有很强战斗力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即使是年纪很老的,能抓得到就该俘虏他,对于头发花白的人又有什么值得怜惜的呢?使士兵明什么是耻辱来鼓舞斗志,奋勇作战,为的是消灭敌人。敌人受了伤,还没有死,为什么不能再去杀伤他们呢?不忍心再去杀伤他们,就等于没有杀伤他们;怜悯年纪老的敌人,就等于屈服于敌人。*队凭着有利的战机来进行战斗,鸣金击鼓是用来助长声势、鼓舞士气的。既然*队作战要抓住有利的战机,那末敌人处于困境时,正好可以利用。既然声势壮大,充分鼓舞起士兵斗志,那么,攻击未成列的敌人,当然是可以的。”(陈必祥)()宋公:宋襄公,名兹父。泓:泓水,在今河南省柘(zhè这)城县西。(2)既:尽。济:渡过。(3)司马:统帅*队的高级长官,此指子鱼。(4)陈:同“阵”,这里作动词,即摆好阵势。(5)股:大腿。(6)门官:国君的卫士。(7)重(chóng从)再次。(8)禽:通“擒”。二毛:头发斑白的人。(9)寡人:国君自称。亡国之余:亡国者的后代。宋襄公是商朝的后代,商亡于周。(0)鼓:击鼓(进*)。()勍(qíng情)敌:强敌。勍:强而有力。(2)隘:这里作动词,处在险隘之地。(3)赞:助。(4)胡耈(gǒu苟):很老的人。(5)何有于二毛:即“于二毛有何(爱)。”(6)服:向敌人屈服。(7)三*崐:春秋时,诸侯大国有三*,即上*,中*,下*。这里泛指*队。用:施用,这里指作战。(8)金鼓:古时作战,击鼓进兵,鸣金收兵。金:金属响器。声气:振作士气。(9)儳(chán谗):不整齐,此指不成阵势的*队。
4烛之武退秦师烛之武退秦师《左传》本篇见于《左传》僖公三十年(前)。在僖公二十八年发生的城濮(在今河南陈留县)之战中,晋文公战胜楚国,建立了霸业。僖公二十九年,晋、周、鲁、宋、齐、陈、蔡、秦在翟泉(在今河南洛阳)会盟,晋国在会上“谋伐郑”。僖公三十年,晋国和秦国合兵围郑。围郑对秦国没有什么好处,郑国大夫烛之武看到这点,所以向秦穆公说明利害关系,劝秦穆公退兵,然郑、秦结盟,让秦国在郑国驻*,秦穆公因此退兵,晋文公也只得撤退,一场战争被瓦解了。本篇以对话著名。有郑文公与烛之武的对话,有烛之武与秦穆公的对话。烛之武对郑文公的话里有话;对秦穆公说的话,完全看到了秦、晋间的矛盾,看到围郑对秦、晋的利害关系,所以能打动秦穆公。最后写子犯请击秦*,晋文公不同意,这里预伏后来的秦晋殽之战。
九月甲午(),晉侯、秦伯围郑(2),以其无礼于晉(3),且贰于楚也(4)。晉*函陵(5),秦*晉南(6)。佚之狐言于郑伯曰(7):“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晉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8)。越国以鄙远(9),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0)?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者之往来(2),共其乏困(3),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晉君赐矣,许君焦、瑕(4),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厌之有(5)?既东封郑(6),又欲肆其西封;若不缺秦(7),将焉取之?缺秦以利晉,唯君图之!”秦伯说(8),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扬孙戍之(9),乃还。子犯请击之(20)。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2)。因人之力而敝之(22),不仁;失其所与(23),不知;以乱易整,不武(24)。吾其还也。”亦去之。──选自《十三经注疏》本《左传》
九月甲午日,晋侯和秦伯合兵围困郑国,因为郑伯曾经对待晋侯没有礼貌,并且怀有二心亲近楚国。晋国*队驻扎在函陵,秦国*队驻扎在汜水南面。佚之狐对郑伯说:“国势危急了!倘派烛之武去见秦君,秦兵一定退去。”郑伯听从了他的话。烛之武推辞道:“我的壮年,还不及人;现在老了,不能做什么了!”郑伯说:“我不能及早重用您;现在碰到急难来求您,这是我的过错。然而郑国灭亡了,对您也有不利!”烛之武答应去。在夜里用绳子捆住身子从城上挂下去。见秦伯说:“秦晋合兵围困郑国,郑国已经知道要亡了!倘使灭掉郑国对您有好处,我怎么敢用这件事来烦劳您。越过晋国把远处的郑国作为秦国的边界,您知道它的困难;怎么能用灭掉郑国来加强邻国?邻国实力的加强,即您实力的削弱。倘使放弃进攻郑国,作为您东路上的主人,您的外交使者的来往,郑国可以供给他们资粮馆舍,对您没什么害处。况且您曾经对晋惠公施恩了;晋惠公应允把焦、瑕两城给您,可是他早上渡过*河,晚上就在那里构筑防御工事,这是您所知道的。晋国怎么会满足呢?已经要把郑国作为她东面的疆界,又要扩展它西面的疆界;倘使不来损害*秦国,还会到哪儿去扩展呢?损害秦国来使晋国得到好处,只请您仔细考虑吧!”秦伯听了高兴,跟郑国人结盟。派杞子、逢孙、扬孙在郑国驻防,才回去。子犯请求发兵攻打秦*,晋文公说:“不行!不是这个人的力量我到不了今天。依靠人家的力量反过来伤害人家,不仁慈;失掉了自己的同盟国,不明智;用战乱来改变出兵时的整肃,是不武,我还是应该回去。”也离开了郑国。(周振甫)()甲午:古代用干支记日,具体日期已无考。(2)晋侯、秦伯:晋文公和秦穆公。(3)无礼于晋:晋文公未即位前,曾流亡到郑国,郑文公不以礼相待。(4)贰于楚:对晋有二心而亲近楚。(5)函陵:在今河南新郑县。(6)氾(fàn范)南:汜水南面,在今河南中牟县南。(7)佚之狐:郑大夫。郑伯:郑文公。(8)执事:办事人,借办事人代指秦君,是对崐君的敬称。(9)越国:秦在晋西,秦到郑国,要越过晋国。鄙远:以距离远的郑国作为秦国的边境。鄙,边境,这里作动词用。(0)陪,增加。句意为,灭了郑国,郑国的土地只能归晋。()东道主:东方路上的主人。(2)行者:外交使者。(3)共:同供。乏困:乏,指缺乏资粮;困,指困顿需要休息。(4)焦、瑕:晋国城邑,在今河南陕县。(5)厌,同餍,满足。(6)封:疆界,作动词用。(7)缺:侵略。(8)说:同悦。(9)杞子、逢孙、扬孙:都是秦大夫。(20)子犯:晋国大夫。(2)微:非。(22)因:依靠。敝:伤害。(23)所与:犹同盟国。(24)武:武定祸乱。见《书·大禹谟》“乃武乃文”传。
5邵工谏厉王弭谤邵工谏厉王弭谤《国语》我国古代历史家在记述历史事件时,有尚实录、寓褒贬的优良传统。他们往往忠于历史真实,并从那些孤立甚至偶然的事件中,去挖掘带有普遍性、规律性的东西,以供后代统治者借鉴。《国语》这篇文章记载了周厉王被逐的过程。他执*时,由于残暴无道,遭到人们的谴责,然而他非但不思改弦易辙,反而采取高压手段堵塞舆论的批评。结果,人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举起反叛的旗帜,把他从国君的宝座上拉了下来。它告诉人们一条真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用今天的话说,如果统治者滥施暴*,且又堵塞言路,终将自食其果。全篇文字简洁,叙述有条有理,逻辑性强,很有说服力。厉王虐(),国人谤王(2)。邵公告曰(3):“民不堪命矣(4)!”王怒,得卫巫(5),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邵公曰:“吾能弭谤矣(6),乃不敢言。”邵公曰:“是障之也(7)。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8),为民者宣之使言(9)。故天子听*(0),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2),史献书(3),师箴(4),瞍赋(5),曚诵(6),百工谏(7),庶人传语(8),近臣尽规,亲戚补察(9),瞽、史教诲,耆、艾修之(20),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2)。民之有口,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原隰之有衍沃也(22),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23)。行善而备败,其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24)。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25),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26)?”王不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27)。三年(28),乃流王于彘(29)。选自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本《国语》周厉王残暴无道,老百姓纷纷责骂他。邵穆公对厉王说:“老百姓已不堪忍受暴虐的*令啦!”厉王听了勃然大怒,找到一个卫国的巫者,派他暗中监视敢于指责自己的人,一经巫者告密,就横加杀戮。于是人们都不敢随便说话,在路上相遇,也只能以眼神表达内心的愤恨。周厉王颇为得意,告诉邵公说:“我能制止毁谤啦,老百姓再也不敢吭声了。”邵公回答说:“你这样做只能堵住人们的嘴。可是防范老百姓的嘴,比防备河水泛滥更不易。河道因堵塞而造成决口,就会伤害很多人。倘使堵住老百姓的口,后果也将如此。因而治水者只能排除壅塞而加以疏通,治民者只能善于开导而让人说话。所以君王处理*事,让三公九卿以至各级官吏进献讽喻诗,乐师进献民间乐曲,史官进献有借鉴意义的史籍,少师诵读箴言,无眸子的盲人吟咏诗篇,有眸子的盲人诵读讽谏之言,掌管营建事务的百工纷纷进谏,平民则将自己的意见转达给君王,近侍之臣尽规劝之责,君王的内亲外戚都能补其过失,察其是非,乐师和史官以歌曲、史籍加以谆谆教导,年长的师傅再进一步修饰整理,然后由君王斟酌取舍,付之实施,这样,国家的*事得以实行而不背理。老百姓有口,就象大地有高山河流一样,社会的物资财富全靠它出产;又象高原和低地都有平坦肥沃的良田一样,人类的衣食物品全靠它产生。人们用嘴巴发表议论,*事的成败得失就能表露出来。人们以为好的就尽力实行,以为失误的就设法预防,这样社会的衣食财富就会日益丰富,不断增加。人们心中所想通过嘴巴表达出来,朝廷以为行得通的就照着实行,怎么可以堵呢?如果硬是堵住老百姓的嘴,那又能堵多久呢?”周厉王不听,于是老百姓再也不敢公开发表言论指斥他。过了三年,人们终于把这个暴君放逐到彘地去了。(高章采)()厉王:周夷王之子,名胡,在位三十七年(前前)。(2)国人:居住在国都里的人,这里指平民百姓。(3)邵公:名虎,周王朝卿士,谥穆公。邵,一作召。(4)命:指周厉王苛虐的*令。(5)卫巫:卫国的巫者。巫,以装神弄*为职业的人。(6)弭(mǐ米):消除。(7)障:堵塞。(8)为川者:治水的人。(9)宣:疏导。(0)天子:古代帝王的称谓。()公卿:指执*大臣。古代有三公九卿之称。《尚书·周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九卿指少师、少傅、少保、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列士:古代官员有上士、中士、下士之分,统称列士。位在大夫之下。诗:指有讽谏意义的诗篇。(2)瞽(gǔ鼓):盲人。因古代乐官多由盲人担任,故也称乐官为瞽。(3)史:史官。书:指史籍。(4)师:少师,乐官。箴:一种具有规戒性的文辞。(5)瞍(sǒu):没有眼珠的盲人。赋:有节奏地诵读。(6)曚(méng蒙):有眼珠的盲人。瞍曚均指乐师。(7)百工:周朝职官名。指掌管营建制造事务的官员。(8)庶人:平民。(9)亲戚:指君王的内外亲属。(20)耆(qí其)艾:年六十叫耆,年五十叫艾。这里指年长的师傅。修:整理修饰。(2)悖(bèi倍):违背道理。(22)原隰(xí席):平原和低湿之地。衍沃:指平坦肥沃的良田。《左传·襄公二十五年》“井衍沃”。疏:“衍沃并是平美之地。衍是高平而美者,沃是低平而美者,二者并是良田。”(23)兴:兴起、表露之意。(24)阜:丰盛。(25)夫(fú扶):发语词,无义。(26)与:语助词,无义。一说为“偕从”之意,句谓老百姓跟从你的能有多少?亦通。(27)国人:“国”下原无“人”字,据别本补。(28)三年:周厉王于公元前年被国人放逐到彘,据此邵公谏厉王事当在公元前年。(29)流:放逐。彘(zhì智):地名,在今山西霍县东北。
6赵宣子论比与*赵宣子论比与*《国语》这篇文章记叙了晋国*治家赵宣子举荐韩献子为晋司马的故事。举贤荐能的事迹本来代不乏人,且多被传为佳话。然而象赵宣子那样,不仅认识到举荐贤能对于国家的重要性,而且认为举荐无能之辈就是最大的结*营私,这是十分卓越的见解。但赵宣子为了考验韩献子,故意指使马车夫用车骑冲撞行*的队伍,致使一个无辜者丧失了生命。这种不以人命为重的做法,反映了当时人的价值的微贱。赵宣子言韩献子于灵公(),以为司马(2)。河曲之役(3),赵孟使人以其乘车干行(4),献子执而戮之。众咸曰(5):“韩厥必不没矣(6)。其主朝升之,而暮戮其车(7),其谁安之!”宣子召而礼之(8),曰:“吾闻事君者比而不*。夫周以举义(9),比也;举以其私,*也。夫*事夫犯,犯而不隐(0),义也。吾言女于君(),惧女不能也。举而不能(2),*孰大焉!事君而*,吾何以从*?吾故以是观女(3)。女勉之。苟从是行也(4),临长晉国者(5),非女其谁?”皆告诸大夫曰(6):“二三子可以贺我矣(7)!吾举厥也而中(8),吾乃今知免于罪矣。”选自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本《国语》赵宣子向晋灵公进言推荐韩献子,让他担任司马。秦晋河曲之战时,赵宣子故意指使车夫以其车骑冲犯行*的队伍。韩献子将车夫逮捕并予处死。大家全都说:“韩厥的官一定做不长久了,那车夫的主人刚刚提升了他,而他马上将其车夫处死,有谁还能让他稳坐在这高位上呢?”赵宣子却召见他并给予礼遇。说道:“我听讲侍奉君王的人应做到比而不*。对朝廷忠诚守信以举荐恪守大义的人,叫做比;利用举荐以谋私,叫做*。*事行动是不准冒犯的,触犯了则不徇私隐瞒,就叫做义。我将你推荐给国君,却担心你难以胜任;如果举荐了无能之辈,实在没有比这更大的结*营私了。侍奉君王的臣子却结*营私,那我今后还怎么执*呢?所以我以这件事来观察你,希望你能勉力而行。倘若能照着这样干下去,将来掌管晋国大*的除了你还有谁呢?”赵宣子一一告诉众大夫说:“诸位可以祝贺我了!我推举韩厥完全合适,如今我已知道将不会获罪于朝廷了。”(高章采)()赵宣子:春秋晋国人,名盾,又称宣孟,为晋正卿,卒谥宣子。言:进言推荐。韩献子:名厥。晋悼公时,韩厥为*,曾救宋伐郑,复霸诸侯。卒谥献子。灵公:晋襄公之子,名夷皋,为人奢侈暴虐,后被赵盾之弟赵穿杀于桃园,在位十四年(前前)。(2)司马:官名,掌管*事。(3)河曲:晋地,故址在今山西永济县西蒲州。鲁文公十二年(前65,即晋灵公六年)秦晋战于河曲。(4)赵孟:即赵宣子。干:触犯。行:指行*的行列。(5)咸:都。(6)不没:不能终其位的意思。(7)车:指车仆。朝、暮,这里喻迅速。(8)礼之:以礼相待。(9)周:忠信。(0)不隐:不徇私包庇。()女:同“汝”,你。(2)不能:无能。(3)是:指“使人以其乘车干行”这件事。(4)苟:如果。(5)临长(zhǎng掌):主管、统领。(6)大夫:职官名,古代官员有卿、大夫、士之分。(7)二三子:犹言诸位。(8)中:合适。
7吴子使札来聘吴子使札来聘《公羊传》本篇节选自《春秋公羊传》。《公羊传》的始作者是战国时齐人公羊高,他受学于孔子弟子子夏,后来成为传《春秋》的三大家之一。《公羊春秋》作为家学,世代相传至玄孙公羊寿。汉景帝时,公羊寿与齐人胡母子都合作,方才将《春秋公羊传》定稿“著于竹帛”。所以《公羊传》的作者,班固《汉书·艺文志》笼统地称之为“公羊子”,颜师古说是公羊高,《四库全书总目》则署作汉公羊寿,说法不一。但比较起来把定稿人题为作者更合理一些。今本《公羊传》的体裁特点,是经传合并,传文逐句传述《春秋》经文的大义,与《左传》以记载史实为主不同。写作方法多以设问、自答展开传述。如本篇“吴子使札来聘”即是《春秋》襄公二十九年经文中的一句,以下部分都是《公羊传》对这句话的“微言大义”所作的传述和解释。鲁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吴国派公子札访问鲁国,《左传》对经过情形有详细记载。当时的吴王馀祭是公子札的二哥。吴国在公子札的父亲寿梦就位时(公元前年)就已称王。但中原诸国还是视吴国为蛮夷之邦,《春秋》记事称之为“吴子”,“子”的爵位在公、侯、伯之下,所以实际上是贬称。而《公羊传》出于“诸夏”的民族偏见和地域偏见,甚至否认吴国“有君、有大夫”,对《春秋》记事用语理解为抬高了吴国的地位。本文就是《公羊传》解释《春秋》为什么用“吴子”肯定吴国“有君”,用“聘”肯定吴国“有大夫”的。全文层层设问,步步深入,以事实说明公子札的贤、仁、深明大义,使吴国在诸夏心目中的地位得到了提高。“吴子使札来聘()。”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季子也(2)。何贤乎季子?让国也(3)。其让国奈何?谒也(4),馀祭也(5),夷昧也(6),与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爱之,同欲立之以为君。谒曰:“今若是迮而与季子国(7),季子犹不受也。请无与子而与弟,弟兄迭为君,而致国乎季子。”皆曰诺。故诸为君者皆轻死为勇,饮食必祝,曰:“天苟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8)。”故谒也死(9),馀祭也立。馀祭也死(0),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季子使而亡焉(2)。僚者长庶也(3),即之。季之使而反,至而君之尔。阖庐曰(4):“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凡为季子故也。将从先君之命与,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则我宜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于是使专诸刺僚(5),而致国乎季子(6)。季子不受,曰:“尔杀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兄,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已也。”去之延陵(7),终身不入吴国。故君子以其不受为义,以其不杀为仁,贤季子。则吴何以有君,有大夫?以季子为臣,则宜有君者也。札者何?吴季子之名也。春秋贤者不名(8),此何以名?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也(9)。季子者,所贤也,曷为不足乎季子?许人臣者必使臣,许人子者必使子也。选自《十三经注疏》本《春秋公羊传》(《春秋》记载:)“吴子派札来(鲁国)访问。”吴国本无所谓国君,无所谓大夫,这则记载为什么承认它有国君,有大夫呢?为了表明季子的贤啊。季子贤在哪里呢?辞让国君的位置啊。他辞让君位是怎么一回事呢?谒、馀祭、夷昧跟季子是一母所生的四兄弟,季子年幼而有才干,兄长们都爱他,一起想立他做国君。谒说:“现在如果就这样仓促地把君位给他,季子还是不接受的。我愿不传位给儿子而传位给弟弟,由弟弟依次接替哥哥做国君,最后把君位传给季子。”馀祭、夷昧都说行。所以几个哥哥在位时都勇敢不怕死,每次就餐必定祈祷,说:“上天如果让吴国存在下去,就保祐我们早点遭难吧。”所以谒死了,馀祭做国君。馀祭死了,夷昧做国君。夷昧死了,国君的位置应当属于季子了。季子出使在外,僚是寿梦的庶长子,就即位了。季子出访回国,一到就把僚当作国君。阖闾说:“先君所以不传位给儿子,而传位给弟弟,都是为了季子的缘故。要是遵照先君的遗嘱呢,那么国君应该季子来做;要是不照先君的遗嘱呢,那么我该是国君。僚怎么能做国君呢?”于是派专诸刺杀僚,而把国家交给季子。季子不接受,说:“你杀了我的国君,我受了你给予的君位,这样我变成跟你一起篡位了。你杀了我哥哥,我又杀你,这样父子兄弟相残杀,一辈子没完没了了。”就离开国都到了延陵,终身不入吴国宫廷。所以君子以他的不受君位为义,以他的反对互相残杀为仁,称许季子的贤德。那么吴国为什么有国君,有大夫呢?既承认季子是臣,就应该有君啊。札是什么呢?吴季子的名啊。《春秋》对贤者不直称其名,这则记载为什么称名呢?认可夷狄,不能只凭一事一物就认为够条件了。季子是被认为贤的,为什么季子还不够条件呢?认可做人臣子的,一定要使他象个臣子;认可做人儿子的,一定要使他象个儿子。(言外之意是:季子是夷狄之邦的臣子,是夷狄之王的儿子,就要在用语遣词上显示出这一点来。这就是所谓“《春秋》笔法”。)(王维堤)()聘:古代诸侯国之间派使者相问的一种礼节。使者代表国君,他的身分应是卿;“小聘”则派大夫。(2)贤:用作以动词。季子:公子札是吴王寿梦的小儿子,古以伯、仲、叔、季排行,因此以“季子”为字。《史记》称他“季札”。(3)让国:辞让国君之位。据《史记·吴世家》记载,寿梦生前就想立季札,季札力辞,才立长子诸樊(即谒)。寿梦死后,诸樊又让位季札,季札弃其室而耕,乃止。(4)谒:寿梦长子,一作“遏”,号诸樊。《春秋》经写作“吴子遏”,《左传》、《史记》称“诸樊”。(5)馀祭:寿梦次子,《左传》记其名一作“戴吴”,马王堆三号墓出土帛书《春秋事语》作“余蔡”。(6)夷昧:寿梦三子。《左传》作“夷末”,《史记》作“馀昧”。(7)迮(zé责,又读zuò做):仓促。(8)尚:佑助。悔:咎,灾祸,这里指亡故。(9)谒也死:谒在位十三年,鲁襄公二十五年(公元前)在伐楚战争中,中冷箭死于巢(今安徽巢县)。(0)馀祭也死:馀祭在位四年(《史记》误作十七年),鲁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在视察战船时被看守战船的越国俘虏行刺身亡。()夷昧也死:夷昧在位十七年(《史记》误作四年),鲁昭公十五年(公元前)卒。(2)使而亡:出使在外。《史记·吴世家》所记与此不同:“王馀眛卒,季札让,逃去。”认为季札是为让位而逃走的。(3)僚:《公羊传》这里说他是“长庶”,即吴王寿梦妾所生的长子,季札的异母兄。《史记·吴世家》则说他是“王馀眛之子”。以《公羊传》为是。(4)阖庐(lǘ闾):公子光即吴王位后的号,《史记》说他是诸樊之子,《世本》说他是夷昧之子。(5)专诸:伍了胥为公子光找到的勇士,吴王僚十三年四月丙子,公子光请王僚喝酒,使专诸藏匕首于炙鱼之中,进食时取出匕首刺王僚胸而杀之。(6)致国乎季子:把王位给季札。《史记·吴世家》谓阖庐刺杀王僚后即承吴王位,无让国于季札之意。(7)延陵:春秋吴邑,今江苏常州。季札食邑于此,所以又号“延陵季子”。(8)不名:不直称名。古人生三月取名,年二十行冠礼,另取字。对人表示尊敬,就称其字而不称名。(9)不一而足:不因为一事一物就认为够条件了。与今义不同。
8虞师晋师灭夏阳《穀梁传》本篇节选自《春秋穀梁传》。《穀梁传》是《春秋》三传之一,它的作者,《汉书·艺文志》班固自注署为鲁人穀梁子;唐杨士勋说他名俶,字元始,一名赤;颜师古说他名喜;另外还有名嘉、名淑、名寊的各种说法。清阮元以为当作淑。穀梁子和公羊高都受学于子夏,《穀梁传》和《公羊传》体裁特点也相似。原来经、传是分别成书的,今本《穀梁传》经、传合并,传文逐句传述经文大义。如本篇第一句“虞师、晋师灭夏阳”是《春秋》经文中的一句,后面部分是《穀梁传》的传文。《四库全书总目》以为《穀梁传》与《公羊传》一样,也是穀梁子初传,经数世才由后学著作成书的。也许穀梁子歧名这么多即与此有关。晋范宁评《春秋》三传的各自特色说:“《左氏》艳而富,其失也巫(指多叙*神之事)。《穀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辩而裁,其失也俗。”清而婉,就是清通而含蓄。鲁僖公二年(公元前),晋献公准备伐虢。虞国地处晋、虢之间,若绕道则受阻于中条山。献公听从荀息之计,以重礼贿虞君,借道伐虢。虞、虢都是小国,虞贤臣宫之奇看出晋国居心不良,有各个击破、一箭双雕的用意,劝谏虞君不要上当。虞君不但不听,而且自告奋勇愿出兵开路打头阵,帮助晋国攻下了虢邑夏阳。这以后的事,《穀梁传》所述与《左传》有点不同。《穀梁传》以为晋国当年就灭了虢国,五年以后又灭虞。《左传》则以为晋拿下下阳(即夏阳)以后仅作为据点,未即灭虢。三年以后,晋师再次假道虞国,挥*南下,灭了虢国,还师途中把虞国也灭了。虞君终于做了俘虏。《穀梁传》用简炼的语言述评了这一历史事件,深刻地说明了“唇亡齿寒”的道理。“虞师、晉师灭夏阳()。”非国而曰灭,重夏阳也。虞无师,其曰师,何也?以其先晉,不可以不言师也。其先晉何也?为主乎灭夏阳也。夏阳者,虞、虢之塞邑也。灭夏阳而虞、虢举矣(2)。虞之为主乎灭夏阳何也?晉献公欲伐虢(3),荀息曰(4):“君何不以屈产之乘(5)、垂棘之璧(6),而借道乎虞也?”公曰:“此晉国之宝也。如受吾币而不借吾道,则如之何?”荀息曰:“此小国之所以事大国也。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吾币。如受吾币而借吾道,则是我取之中府(7),而藏之外府,取之中厩,而置之外厩也。”公曰:“宫之奇存焉(8),必不使也。”荀息曰:“宫之奇之为人也,达心而懦,又少长于君。达心则其言略,懦则不能强谏,少长于君,则君轻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国之后,此中知以上乃能虑之。臣料虞君中知以下也。”公遂借道而伐虢。宫之奇谏曰:“晉国之使者,其辞卑而幣重,必不便于虞。”虞公弗听,遂受其幣,而借之道。宫之奇又谏曰:“语曰:‘唇亡齿寒。’其斯之谓与!”挈其妻、子以奔曹(9)。献公亡虢,五年而后举虞。荀息牵马操璧而前曰:“璧则犹是也,而马齿加长矣(0)。”选自《十三经注疏》本《春秋穀梁传》(《春秋》记载:)“虞师、晋师灭夏阳。”不是国都而说灭,是看重夏阳。虞国的*队不足一个师,《春秋》说是师,为什么呢?因为虞国写在晋国之前,不可以不说师。它写在晋国之前是为什么呢?灭夏阳是它为主的。夏阳,是虞、虢交界处虢国的一个要塞。夏阳一失,虞、虢两国都可占领了。虞国为什么要为主灭夏阳呢?晋献公想要讨伐虢国,荀息说:“君主为什么不用北屈出产的马,垂棘出产的璧,向虞国借路呢?”献公说:“这是晋的国宝,如果受了我的礼物而不借路给我,那又拿它怎么办?”荀息说:“这些东西是小国用来服事大国的。它不借路给我们,一定不敢接受我们的礼物。如受了我们的礼而借路给我们,那就是我们从里面的库藏里拿出来,而藏在外面的库藏里,从里面的马房里拿出来,而放在外面的马房里。”献公说:“宫之奇在,一定不让的。”荀息说:“宫之奇的为人,心里明白,可是怯懦,又比虞君大不了几岁。心里明白,话就说得简短,怯懦就不能拚命谏阻,比虞君大不了几岁,虞君就不尊重他。再加上珍玩心爱的东西就在耳目之前,而灾祸在一个国家之后,这一点要有中等智力以上的人才能考虑到。臣料想虞君是中等智力以下的人。”献公就借路征伐虢国。宫之奇劝谏说:“晋国的使者言辞谦卑而礼物隆重,一定对虞国没有好处。”虞公不听,就接受了晋国的礼物而借路给晋国。宫之奇又谏道:“俗语说:‘唇亡齿寒。’岂不就说的这件事吗!”他带领自己的老婆孩子投奔到曹国去了。晋献公灭了虢国,五年以后占领了虞国。荀息牵着马捧着璧,走上前来说:“璧还是这样,而马的牙齿增加了。”(王维堤)()虞:周文王时就已建立的姬姓小国,在今山西省平陆县北。晋:西周始封姬姓国,晋献公时都于绛(今山西省翼城县东南)。师:可泛指*队,也可专指古代*队的编制单位。《荀子·礼论》:“师旅有制。”五百人为旅,五旅为师。下面传文说“虞无师”,就是专指二千五百人的*队编制。夏阳:虢邑,在今山西省平陆县东北约三十五里。《左传》作下阳,因另有上阳,以作下阳为是。夏、下同音通假。(2)虢:周初始封姬姓国,有东、西、北虢之分,东虢、西虢已先亡于郑、秦。晋献公所伐为北虢,占地当今河南三门峡和山西平陆一带,建都上阳(今河南陕县李家窑村)。举:攻克,占领。(3)晋献公(?前65):名诡诸,晋武公子,在位二十六年。在此期间伐灭了周围一些小国,为其子晋文公称霸打下了基础。据《史记·晋世家》,晋献公伐虢的借口是虢国在晋国内乱中支持了他先君的*敌。(4)荀息(?前65):晋献公最亲信的大夫,食邑于荀,亦称荀叔。献公病危时以荀息为相托以国*,献公死后在宫廷*变中为里克所杀。(5)屈:即北屈,晋地名,在今山西省吉县东北。乘(shèng胜):古以一车四马称为一乘。这里专指马。(6)垂棘:晋地名,在今山西省潞城县北。(7)府:古时国家收藏财物、文书的地方。(8)宫之奇:虞大夫,刘向《说苑·尊贤》说:“虞有宫之奇,晋献公为之终死不寐。”(9)曹:西周始封姬姓国,都陶丘(今山东省定陶县西南)。(0)马齿:马每岁增生一齿。加长(zhǎng掌):增添。
9晋献文子室成晋献文子室成《礼记》本篇节选自《礼记·檀弓下》。《汉书·艺文志》著录《(礼)记》有一百三十一篇,班固自注说:“七十子后学者所记也。”到汉代,戴德传《记》八十五篇,称《大戴礼》,今佚存四十篇。戴圣传《记》四十九篇,称《小戴礼》,即《礼记》。所以《礼记》的作者,最初应是孔门弟子及后学者,经世代相传授,至戴圣始成书。戴圣,梁郡(治所在今河南省商丘南)人,汉宣帝时做过博士(掌古今史事待问和书籍典守的官)、九江太守,为汉初鲁人高堂生的五传弟子,师承后仓,又传《礼记》于桥仁、杨荣。赵氏是嬴姓的一个分支,从晋文侯(前前)时起成为晋国的一个大族,以其历代事晋侯有功勋,到赵衰、赵盾父子时,已成为专国*的重臣。据《史记·赵世家》说,赵盾之子赵朔于晋景公三年娶成公(景公父)姊为夫人。就在这一年,晋国司寇屠岸贾勾结诸将*构罪族灭赵氏,赵朔的夫人怀着身孕躲进公宫,后来生下赵武,就是本篇所记的文子,也就是有名的“赵氏孤儿”。十五年后,赵武得到韩厥的帮助,攻屠岸贾,灭族报仇,后来成为晋国的正卿。本篇所记赵武筑新室成,当是复位后不久的事。他年纪还不大,所以张老在赞颂的同时,还有规劝之意。晋献文子成室(),晉大夫发焉(2)。张老曰(3):“美哉轮焉(4)!美哉奂焉(5)!歌于斯(6),哭于斯(7),聚国族于斯(8)。”文子曰:“武也得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是全要领以从先大夫于九京也(9)。”北面再拜稽首(0)。君子谓之善颂善祷。选自《十三经注疏》本《礼记·檀弓下》晋国祝贺赵武房屋落成,晋国的大夫前往送礼。张老说:“美啊,这么高大!美啊,这么鲜亮!在这儿祭祀,在这儿办丧礼,还可以在这儿宴饮宾客。”赵武说:“我赵武能够在这儿祭祀,在这儿办丧礼,在这儿宴饮宾客,这是希望保全性命,来追随亡祖亡父于九原啊。”向北面一再深深地跪拜。君子说他们赞扬得好,祈祷得也好。(王维堤)()献:进献礼物,引申为祝贺。文子:赵武(前前)的谥号。这是后人追记,所以称谥号。(2)发:指送礼。(3)张老:前去送礼的晋大夫。张氏是姬姓的一个分支,三家分晋后,多属韩国。(4)轮:盘旋屈曲而上,引申为高大。(5)奂:同焕,鲜明,光亮。成语“美轮美奂”本此。(6)歌:指祭祀。古代祭祀要奏乐歌颂。(7)哭:指举行丧礼。(8)国族:指晋国的贵族。聚国族:指宴饮。以上祭祀、丧礼、宴饮是古代礼制的重要活动。(9)要:同腰。领:头颈。古代刑戮,罪重腰斩,稍次杀头。全要领,即免受刑戮的意思。这是赵武对赵氏被灭族记忆犹新的表示。先大夫:指亡父赵朔等人。九京:即九原,春秋时晋国卿大夫的墓地。(0)北面:面向北。古代堂礼,长辈面南而坐,小辈北向而拜。这里是表示悼念。稽首:叩头到地,伏地停留片刻方起,叫稽首。是九拜(九种拜的礼节)中最恭敬的。
0苛*猛于虎苛*猛于虎《礼记》孔子提出“德治”,“为*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拱)之”(《论语·为*》);孟子提出施“仁*”,“君行仁*,斯民亲其上,死其长也”(《孟子·梁惠王下》)。表达的都是儒家的*治主张。这则小故事,形象地说明了“苛*猛于虎”的道理,发人深省。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路问之曰(2):“子之哭也,壹似重有忧者(3)。”而曰(4):“然!昔者吾舅死于虎(5),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为不去也?”曰:“无苛*(6)。”夫了曰:“小子识之(7),苛*猛于虎也!”选自《十三经注疏》本《礼记·檀弓下》孔子路过泰山边,有个妇人在坟墓旁哭得很悲伤。孔子扶着车前的伏手板听着,派子路问她说:“你这样哭,真好象不止一次遭遇到不幸了。”她就说:“是啊!以前我公公死在老虎口中,我丈夫也死在这虎上,现在我儿子又被虎咬死了。”孔子说:“为什么不离开这儿呢?”回答说:“这儿没苛*。”孔子说:“弟子们记着,苛*比老虎还厉害!”(王维堤)()式:同轼,车前的伏手板,这里用作动词。(2)子路(前前):孔子弟子,鲁国卞(今山东省泗水县)人,仲氏,名由,一字季路。(3)壹:真是,实在。(4)而:乃。(5)舅:指公公。古以舅姑称公婆。(6)苛*:包括苛烦的*令,繁重的赋役等。(7)小子:古时长辈对晚辈,或老师对学生的称呼。识(zhì志):记住。
苏秦以连横说秦《战国策》《战国策》是西汉刘向根据秘室所藏有关战国史事的几种本子汇集编纂校订而成的,原来的几种本子分别叫《国策》、《国事》、《短长》、《事语》、《长书》、《修书》,这些本子的作者,刘向没有留下名来。内容杂记上继春秋、下至秦汉之间计二百四十五年间的史事,因为主要记述了战国游士的策谋说辞,所以刘向把书名定为《战国策》,分列十二国,三十三篇。到宋朝残佚了十一篇,曾巩访书补缺,重加考校,复定为三十三篇,分成四百八十六章。今传《战国策》各种校注本,都出自曾巩校定本,与古本稍有出入。刘向编《战国策》,所采底本既有六种之多,可见其各篇章不是一时一人所作。一般认为有些是战国时人所作,有些是楚汉之际人所作,也有些是西汉时人所作,作者大抵是纵横家之流。清人及近代学者也有考证作者是楚汉之际曾游说韩信取齐、叛汉的策士蒯通的,但证据并不充分。只能说,《战国策》部分篇章可能来源于蒯通所作《隽永》八十一篇;大多数的篇章,作者已无可考了。刘向认为,《战国策》所记,“皆高才秀士”,因势据时为国君“出奇策异智,转危为安,运亡为存”的故事,虽然反映的是“兵革不休,诈伪并起”,不足以“临国教化”,但其史其文还是“皆可观”的。其中不少章节,原作者有相当高的写作水平,文笔酣畅,辞句辩给,气势磅礴,长于体情状物,善用修辞手段,堪称先秦散文中的优秀之作,对汉以后散文的发展有很大影响。战国时期诸侯林立,尔虞我诈,一批谋臣策士周旋其间,纵横驰骋,朝秦暮楚,以逞其智能,获取功名。本文记载了苏秦始以连横之策说秦,而其说不行,于是发愤读书、终于相赵的故事。其中刻划了当时具有代表性的策士形象。正如南宋鲍彪所说:“(苏)秦之自刺,可谓有志矣。而志在金玉卿相,故其所成就,适足以夸嫂妇。”(《战国策注》)为使人物个性鲜明突出,作者移花接木,将苏秦游说路过洛阳,周显王“除道效劳”(元吴师道注)的史实,移植到其亲属身上,以亲属的前倨而后卑,映衬苏秦的前窘困、后通显,并以前抑后扬的对比表现,造成讽刺当时世态人情、社会风气的强烈效果。此外,文中写苏秦的说辞,铺陈夸饰,气势充盈,可视为汉赋铺张扬厉文风的滥觞。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惠王曰(2):“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3),北有胡貉、代马之用(4),南有巫山、黔中之限(5),东有肴、函之固(6)。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7),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8),天下之雄国也。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愿大王少留意,臣请奏其效。”秦王曰:“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俨然不远千里而庭教之(9),愿以异日(0)。”苏秦曰:“臣固疑大王之不能用也。昔者神农伐补遂(),*帝伐涿鹿而禽蚩尤(2),尧伐驩兜(3),舜伐三苗(4),禹伐共工(5),汤伐有夏(6),文王伐崇(7),武王伐纣(8),齐桓任战而伯天下(9)。由此观之,恶有不战者乎(20)?古者使车毂击驰(2),言语相结,天下为一,约从连横,兵革不藏。文士并饰(22),诸侯乱惑,万端俱起(23),不可胜理。科条既备,民多伪态,书策稠浊(24),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无所聊(25),明言章理(26),兵甲愈起。辩言伟服(27),战攻不息,繁称文辞,天下不治。舌弊耳聋,不见成功,行义约信,天下不亲。于是乃废文任武,厚养死士,缀甲厉兵(28),效胜于战场。夫徒处而致利(29),安坐而广地,虽古五帝三王五伯(30),明主贤君,常欲坐而致之,其势不能。故以战续之,宽则两*相攻,迫则杖戟相橦(3),然后可建大功。是故兵胜于外,义强于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乘(32),诎敌国(33),制海内,子元元(34),臣诸侯,非兵不可。今不嗣主(35),忽于至道(36),皆惛于教(37),乱于治,迷于言,惑于语,沈于辩,溺于辞。以此论之,王固不能行也。”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38),黑貂之裘弊,*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羸縢履蹻(39),负书担橐(40),形容枯槁,面目犁黑(4),状有归色(42)。归至家,妻不下紝(43),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叹曰:“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发书,陈篋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44),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45)。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46),曰:“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于是乃摩燕乌集阙(47),见说赵王于华屋之下(48),抵掌而谈(49),赵王大悦,封为武安君(50)。受相印,革车百乘,锦绣千纯,白璧百双,*金万溢(5),以随其后,约从散横以抑强秦,故苏秦相于赵而关不通(52)。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欲决苏秦之策。不费斗粮,未烦一兵,未战一士,未绝一弦,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故曰:式于*不式于勇(53);式于廊庙之内(54),不式于四境之外。当秦之隆(55),*金万溢为用,转毂连骑,炫熿于道,山东之国从风而服(56),使赵大重(57)。且夫苏秦,特穷巷掘门桑户棬枢之士耳(58),伏轼撙衔(59),横历天下,廷说诸侯之王,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能伉(60)。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6),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62)?”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63)。”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64)?”选自士礼居覆宋本《战国策》苏秦起先主张连横,劝秦惠王说:“大王您的国家,西面有巴、蜀、汉中的富饶,北面有胡貉和代马的物产,南面有巫山、黔中的屏障,东面有殽山、函谷关的坚固。耕田肥美,百姓富足,战车有万辆,武士有百万,在千里沃野上有多种出产,地势形胜而便利,这就是所谓的天府,天下显赫的大国啊。凭着大王的贤明,士民的众多,车骑的充足,兵法的教习,可以兼并诸侯,独吞天下,称帝而加以治理。希望大王能对此稍许留意一下,我请求来实现这件事。”秦王回答说:“我听说:羽毛不丰满的不能高飞上天,法令不完备的不能惩治犯人,道德不深厚的不能驱使百姓,*教不顺民心的不能烦劳大臣。现在您一本正经老远跑来在朝廷上开导我,我愿改日再听您的教诲。”苏秦说:“我本来就怀疑大王不会接受我的意见。过去神农讨伐补遂,*帝讨伐涿鹿、擒获蚩尤,尧讨伐驩兜,舜讨伐三苗,禹讨伐共工,商汤讨伐夏桀,周文王讨伐崇国,周武王讨伐纣王,齐桓公用武力称霸天下。由此看来,哪有不用战争手段的呢?古代让车辆来回奔驰,用言语互相交结,天下成为一体,有的约从有的连横,不再储备武器甲胄。文士个个巧舌如簧,诸侯听得稀里胡涂,群议纷起,难以清理。规章制度虽已完备,人们却到处虚情假意,条文记录又多又乱,百姓还是衣食不足。君臣愁容相对,人民无所依靠,道理愈是清楚明白,战乱反而愈益四起。穿着讲穿服饰的文士虽然善辩,攻战却难以止息。愈是广泛地玩弄文辞,天下就愈难以治理。说的人说得舌头破,听的人听得耳朵聋,却不见成功,嘴上大讲仁义礼信,却不能使天下人相亲。于是就废却文治、信用武力,以优厚待遇蓄养勇士,备好盔甲,磨好兵器,在战场上决一胜负。想白白等待以招致利益,安然兀坐而想扩展疆土,即使是上古五帝、三王、五霸,贤明的君主,常想坐而实现,势必不可能。所以用战争来解决问题,相距远的就两支队伍相互进攻,相距近的持着刀戟相互冲刺,然后方能建立大功。因此对外*队取得了胜利,对内因行仁义而强大,上面的国君有了权威,下面的人民才能驯服。现在,要想并吞天下,超越大国,使敌国屈服,制服海内,君临天下百姓,以诸侯为臣,非发动战争不可。现在在位的国君,忽略了这个根本道理,都是教化不明,治理混乱,又被一些人的奇谈怪论所迷惑,沉溺在巧言诡辩之中。象这样看来,大王您是不会采纳我的建议的。”劝说秦王的奏折多次呈上,而苏秦的主张仍未实行,黑貂皮大衣穿破了,一百斤*金也用完了,钱财一点不剩,只得离开秦国,返回家乡。缠着绑腿布,穿着草鞋,背着书箱,挑着行李,脸上又瘦又黑,一脸羞愧之色。回到家里,妻子不下织机,嫂子不去做饭,父母不与他说话。苏秦长叹道:“妻子不把我当丈夫,嫂子不把我当小叔,父母不把我当儿子,这都是我的过错啊!”于是半夜找书,摆开几十只书箱,找到了姜太公的兵书,埋头诵读,反复选择、熟习、研究、体会。读到昏昏欲睡时,就拿针刺自己的大腿,鲜血一直流到脚跟,并自言自语说:“哪有去游说国君,而不能让他拿出金玉锦绣,取得卿相之尊的人呢?”满一年,研究成功,说:“这下真的可以去游说当代国君了!”于是就登上名为燕乌集的宫阙,在宫殿之下谒见并游说赵王,拍着手掌侃侃而谈,赵王大喜,封苏秦为武安君。拜受相印,以兵车一百辆、锦绣一千匹、白璧一百对、*金一万镒跟在他的后面,用来联合六国,瓦解连横,抑制强秦,所以苏秦在赵国为相而函谷关交通断绝。在这个时候,那么大的天下,那么多的百姓,王侯的威望,谋臣的权力,都要被苏秦的策略所决定。不化费一斗粮,不烦劳一个兵,一个战士也不作战,一根弓弦也不断绝,一枝箭也不弯折,诸侯相亲,胜过兄弟。贤人在位而天下驯服,一人被用而天下顺从,所以说:应运用德*,不应凭借勇力;应用于朝廷之内,不应用于国土之外。在苏秦显赫尊荣之时,*金万镒被他化用,随从车骑络绎不绝,一路炫耀,华山以东各国随风折服,从而使赵国的地位大大加重。况且那个苏秦,只不过是出于穷巷、窑门、桑户、棬枢之中的贫士罢了,但他伏在车轼之上,牵着马的勒头,横行于天下,在朝廷上劝说诸侯王,杜塞左右大臣的嘴巴,天下没有人能与他匹敌。苏秦将去游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听到消息,收拾房屋,打扫街道,设置音乐,准备酒席,到三十里外郊野去迎接。妻子不敢正面看他,侧着耳朵听他说话。嫂子象蛇一样在地上匍匐,再三再四地跪拜谢罪。苏秦问:“嫂子为什么过去那么趾高气扬,而现在又如此卑躬屈膝呢?”嫂子回答说:“因为你地位尊贵而且很有钱呀。”苏秦叹道:“唉!贫穷的时候父母不把我当儿子,富贵的时候连亲戚也畏惧,人活在世上,权势地位和荣华富贵,难道是可以忽视的吗?”(方智范)()苏秦:战国时洛阳人,著名策士。连横:战国时代,合六国抗秦,称为约从(或“合从”);秦与六国中任何一国联合以打击别的国家,称为连横。(2)说(shuì税):劝说,游说。秦惠王:公元前至公元前3年在位。(3)巴:今四川省东部。蜀:今四川省西部。汉中:今陕西省秦岭以南一带。(4)胡:指匈奴族所居地区。貉(hè赫):一种形似狐狸的动物,毛皮可作裘。代:今河北、山西省北部。以产良马闻世。(5)巫山:在今四川省巫山县东。黔中:在今湖南省沅陵县西。限:屏障。(6)肴:同“殽”,殽山在今河南省洛宁县西北。函:函谷关,在今河南省灵宝县西南。(7)奋击:奋勇进击的武士。(8)天府:自然界的宝库。(9)俨然:庄重矜持。(0)愿以异日:愿改在其它时间。()神农:传说中发明农业和医药的远古帝王。补遂:古国名。(2)*帝:姬姓,号轩辕氏,传说中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涿鹿:在今河北省涿鹿县南。禽:通“擒”。蚩尤:神话中东方九黎族的首领。(3)驩(huān欢)兜(dōu都):尧的大臣,传说曾与共工一起作恶。(4)三苗:古代少数民族。(5)共工传为尧的大臣,与驩兜、三苗、鲧并称四凶。(6)有夏:即夏桀。“有:字无义。(7)崇:古国名,在今陕西省户县东。(8)纣:商朝末代君主,传说中的大暴君。(9)伯:同“霸”,称霸。(20)恶:同“乌”,何。(2)毂(gǔ谷):车轮中央圆眼,以容车轴。这里代指车乘。(22)饰:修饰文词,即巧为游说。(23)万端俱起:群议纷起。(24)稠浊:多而乱。(25)聊:依靠。(26)章:同“彰”,明显。(27)伟服:华丽的服饰。(28)厉:通“砺”,磨砺。(29)徒处:白白地等待。(30)五伯:伯同“霸”,“五伯”即春秋五霸。指春秋时先后称霸的五个诸侯: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3)杖:持着。橦(chōng冲):冲刺。(32)凌:凌驾于上。万乘:兵车万辆,指大国。(33)诎:同“屈”,屈服。(34)元元:人民。(35)嗣主:继位的君王。(36)至道:指用兵之道。(37)惛:不明。(38)说不行:指连横的主张未得实行。(39)羸(léi缧):缠绕。縢(téng誊):绑腿布。蹻(jué决)草鞋。(40)橐(tuó驼):囊。(4)犁:通“黧”(lí梨):黑色。(42)归:应作“愧”。(43)紝(rèn任):纺织机。(44)太公:姜太公吕尚。阴符:兵书。(45)简:选择。练:熟习。(46)足:应作“踵”,足跟。(47)摩:靠近。燕乌集:宫阙名。(48)华屋:指宫殿。(49)抵:通“抵”(zhǐ纸),拍击。(50)武安:今属河北省。(5)溢:通“镒”。一镒二十四两。(52)关:函谷关,为六国通秦要道。(53)式:用。(54)廊庙:谓朝廷。(55)隆:显赫。(56)山东:指华山以东。(57)使赵大重:谓使赵的地位因此而提高。(58)掘门:同窟门,窰门。桑户:桑木为板的门。棬(quān圈)枢:树枝做成的门枢。(59)轼:车前横木。撙(zǔn尊上声):节制。(60)伉:通“抗”。(6)张:设置。(62)倨:傲慢。(63)季子:苏秦的字。(64)盖:同“盍”,何。
2范雎说秦王《战国策》范雎,据汉墓出土帛书作范且,本是战国魏人,在魏不得意,又遭诬受冤屈,遂入秦献书昭王,昭王悦而召见。本篇所记,就是昭王初见范雎时,昭王执礼甚恭,范雎试探再三,然后进说的情景。后来,秦王毅然废太后,逐穰侯,用范雎为相,封为应侯。范雎至秦,王庭迎(),敬执宾主之礼。范雎辞让。是日见范雎,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2)?”范雎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3):“先生不幸教寡人乎?”范雎谢曰:“非敢然也。臣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4),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说而立为太师(5),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6)。即使文王疏吕望而弗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今臣,羇旅之臣也(7),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8),处人骨肉之间(9)。愿以陈臣之陋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而为厉(0),披发而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五帝之圣而死(),三王之仁而死(2),五伯之贤而死(3),乌获之力而死(4),奔、育之勇焉而死(5)。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6),夜行而昼伏,至于蔆水(7),无以饵其口,坐行蒲服(8),乞食于吴市(9),卒兴吴国,阖庐为霸(20)。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箕子、接舆(2),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漆身可以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也(22),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23),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24),终身闇惑,无与照奸,大者宗庙灭覆(25),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慁先生(26),而存先王之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雎再拜,秦王亦再拜。选自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本《战国策·秦策五》范雎来到秦国,秦昭王在宫庭里迎接,恭敬地执行宾主的礼节。范雎表示辞让。这一天接见范雎,看到那场面的人无不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秦王屏退左右的人,宫中没有别人了,秦王跪着请求说:“先生拿什么来赐教寡人?”范雎说:“对,对。”过了一会儿,秦王再次请求,范雎说:“对,对。”象这样有三次了。秦王长跪着说:“先生不肯赐教寡人吗?”范雎表示歉意说:“不是臣子敢这样啊。臣子听说当初吕尚遇到文王的时候,身分只是个渔父,在渭水北岸垂钓罢了。象这种情况,关系可说是生疏的。结果一谈就任他做太师,请他同车一起回去,这是他们交谈得深啊。所以文王果真得到吕尚为他建立的功勋,终于据有天下而自身成了帝王。假如文王因为跟吕望生疏而不跟他深谈,这样周就没有天子的德行,文王、武王也就不能成为王了。现在臣子是个客处他乡的人,与大王关系疏远,而所想要面陈的,又都是纠正国君偏差错失的事。处在人家骨肉之间,臣子愿意献上一片浅陋的忠诚,却不知大王的心意如何,所以大王连问三次而不回答,就是这个原因。臣子并非有什么害怕而不敢说,即使知道今天说在前面,明天受死刑在后面,然而臣子也不敢害怕。大王真能实行臣子的话,死不足成为臣子的祸殃,流亡不足成为臣子的忧虑,浑身涂漆象生癞疮,披头散发装作发狂,不足成为臣子的耻辱。五帝这样的圣人要死,三王这样的仁人要死,五伯这样的贤人要死,乌获这样的力士要死,孟奔、夏育这样的勇士要死。死,是人无法逃避的。处在难免一死的形势下,可以对秦国稍为有些益处,这就是臣子最大的希望了,臣子还担心什么呢?伍子胥藏在袋子里混出昭关,夜间赶路,白天隐蔽,到了蔆水,没东西可吃,坐着走,爬着行,在吴市讨饭,最后振兴了吴国,吴王阖庐成为霸主。假如臣子进献谋略能象伍子胥那样,就是把我禁闭起来,终身不再见大王,只要臣子的主张实行了,臣子忧虑什么呢?箕子、接舆他们,浑身涂漆象生癞疮,披头散发装作发狂,可是对殷朝、楚国并无好处。假如臣子可以跟箕子、接舆有相同的行为,浑身涂漆能对我认为贤明的君主有所帮助,这就是臣子最大的荣耀了,臣子又有什么耻辱呢?臣子所怕的,只怕臣子死了以后,天下人看到臣子尽了忠而身体倒下,从此锁住了嘴,裹住了脚,没有人再愿到秦国来罢了。大王上怕太后的严厉,下受奸臣的伪装迷惑,居住在深宫之中,离不开辅臣的手,终身受到蒙蔽,没法洞察奸佞,大则王室覆灭,小则自身陷于孤立危险的境地。这才是臣子所怕的!至于那些被困受辱的事,死刑流亡的祸殃,臣子不敢害怕。臣子死了而秦国能够治理好,比活着更有意义。”秦王直跪着说:“先生这是什么话!秦国远离中原,僻处西方,寡人又笨拙而不贤明,先生竟能光临此地,这是上天要寡人来烦劳先生,从而使先王的宗庙得以保存啊。寡人能够受到先生的教诲,这是上天赐恩于先王而不抛弃他的儿子啊。先生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事不论大小,上到太后,下到大臣,希望先生全都教导寡人,不要怀疑寡人啊。”范雎向秦王拜了两拜,秦王也向范雎拜了两拜。(王维堤)()庭:指宫廷。旧本《古文观止》此句作“王庭迎范雎”。按原文“王庭迎”下无“范雎”二字,本篇从原文。(2)幸:表示尊敬对方的用语。寡人:古代诸侯向下的自称。即所谓自谦是“寡德之人”。(3)跽:古人席地而坐,姿势是双膝着地,臀部坐在自己脚跟上。“跽”是双膝仍然着地,而把上身挺直起来;是一种表示恭敬,有所请求的姿势。也称为长跪。(4)吕尚:姜姓,吕氏,名尚,字子牙,号太公望。博闻多谋,处殷之末世,不得志,垂钓于渭水之阳,后遇文王辅周灭殷。文王:姬姓,名昌,生前称周西伯或西伯昌,武王灭殷后追谥文王。遇吕尚于渭水北岸。(5)太师:商周之际高级武官名,*队的最高统帅。与后世作为太子的辅导官或乐师的“太师”,名同实异。(6)擅天下:拥有天下。按文王生前未及“擅天下”,也未“身立为帝王”。这里是合文王、武王二人笼统言之。(7)羇(jī机)旅:作客他乡。(8)匡君:纠正君王的偏差错误。(9)骨肉:这里指宣太后与秦昭王的母子关系。(0)厉:借作“癞”。()五帝:传说中的上古帝王,《史记》据《世本》、《大戴礼》定为*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2)三王:指夏、商、周三代的开创者夏禹、商汤、周文王武王。(3)五伯:即春秋五霸。本文指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4)乌获:秦国力士,传说能举千钧之重。秦武王爱好举重,所以宠用乌获等力士,乌获位至大官,年至八十余岁。(5)奔、育:孟奔(一作贲)、夏育。战国时卫人(一说齐人)。据说孟贲能生拔牛角,夏育能力举千钧,都为秦武王所用。(6)伍子胥:名员,字子胥,春秋楚人。楚平王杀其父兄伍奢及伍尚,子胥逃奔郑,又奔吴,帮助吴王阖闾即位并成就霸业。橐(tuó驼):袋子。昭关:春秋时楚吴两国交通要冲,地在今安徽含山县北。伍子胥逃离楚国,入吴途中经此。(7)蔆水:即溧水,在今江苏省西南部,邻近安徽省。(8)蒲服:同“匍匐”。(9)吴市:今江苏溧阳。《吴越春秋》卷三:“(子胥)至吴,疾于中道,乞食溧阳。”(20)阖庐:吴王阖闾,前54前年在位。参见《吴子使札来聘》注(4)。(2)箕子:商纣王的叔父,封于箕(今山西太谷东北)。因谏纣王而被囚禁。武王克殷,才得到释放。接舆:春秋楚隐士,人称楚狂,曾唱《凤兮》歌讽劝孔子避世隐居。据史籍记载,箕子、接舆都曾佯狂,但未见有“漆身为厉”的事。(22)蹶:跌倒。(23)太后:指秦昭王之母宣太后,姓芈。秦武王举鼎膝部骨折而死,子昭王即位才十九岁,尚未行冠礼,宣太后掌握实权。(24)保傅:太保、太傅。周代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这里泛指辅佐国王的大臣。(25)宗庙:古代帝王、诸侯等祭祀祖宗的处所,引申为王室的代称。(26)慁(hùn混):打扰,烦劳。
3邹忌讽齐王纳谏《战国策》这篇写齐相邹忌,有自知之明,从而领悟到一个被偏爱者、敬畏者、有求者包围的人,可能因听不到真话而导致完全错误的判断。他用切身的体会劝谏齐威王,终于使威王听从。本文语言简洁,句法多变,如邹忌与妻、妾、客的对话,三问三答,表达的内容完全一样,但由于句法上稍作变化,文章就显得活泼而不板滞了。“讽”,指用委婉的语言来进行劝告。邹忌修八尺有余(),形貌昳丽(2)。朝服衣冠窥镜(3),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公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4),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客曰:“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来。孰视之(5),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于是入朝见威王曰(6):“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议于市朝(7),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8),虽欲言,无可进者。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此所谓战胜于朝廷。选自《四部丛刊》本《战国策·齐策一》邹忌身高八尺以上,体形容貌俊美。他穿着礼服戴上冠对着镜子细看,问他的妻子说:“我跟城北徐公谁美?”他妻子说:“您美极了,徐公怎么能比得上您呀!”城北徐公,是齐国的美男子。邹忌不太自信,就再问他的侍妾:“我跟徐公哪个美?”侍妾说:“徐公哪能及得上您啊!”第二天,客人从外边来,一块儿坐着说话,又问客人说:“我跟徐公谁美?”客人说:“徐公不如您美。”过了一天,徐公来访。邹忌仔细端详他,自以为不如;再照镜子看自己,更感差得很远。夜晚躺着,心里在想这件事:“我妻子说我美,是偏爱我啊;侍妾说我美,是怕着我啊;客人说我美,是想有求于我啊!”于是,进朝廷见威王说:“臣子确实知道不如徐公美,臣子的妻偏爱臣子,臣子的妾怕臣了,臣子的客人想对臣子有所求,都说我比徐公美。现在齐国土地方圆千里,有一百二十座城邑,国王的后宫嫔妃左右亲信,没一个不偏爱王;满朝大臣,没一个不怕王;一国之内,没一个不有求于王。从这点看来,国王看不清真相就很严重了!”威王说:“说得好。”就发布命令:“当官的、当差的、当老百姓的,能当面指责我国王过错的,得上等奖;呈上书信劝谏我国王的,得中等奖;能在公共场所说坏话传到我国王耳中的,得下等奖。”命令刚发下时,臣子们上朝进谏,从宫门到殿堂好象集市一样。几个月以后,还经常有人断断续续来进谏。一年以后,即使想说,也没什么可以向上提的了。燕国、赵国、韩国、魏国听到这件事,都来朝拜威王。这就是所谓战胜敌国于朝廷之内。(王维堤)()邹忌:《史记》作驺忌,齐人。齐桓公时就任大臣,威王时为相,封于下邳(今江苏邳县西南),号成侯。后又事宣王。修:长。八尺:战国时各国尺度不一,从出土文物推算,每尺约相当于今8到23公分左右不一。(2)昳:通“佚”,美。(3)朝(zhāo)服衣冠:早上穿戴衣帽。(4)旦日:明日。(5)孰:通“熟”。孰视:注目细看。(6)威王:齐威王婴齐(?前),春秋五霸之一齐桓公之子。在位三十七年,知人善任,改革*治,是个较有作为的国君。(7)市朝:指人众会集的地方。(8)期(jī基)年:一整年。
4冯谖客孟尝君《战国策》战国时期各国盛行养士之风,士成为社会上一种特殊势力。最著名的养士者如齐国孟尝君,赵国平原君,魏国信陵君,楚国春申君(以上号称战国四公子),秦国吕不韦等,都广招门客至数千人,极力扩大自己的*治影响。本篇所记,就是孟尝君礼待食客冯谖,冯谖知恩报答,为孟尝君出谋划策、奔走效劳,使孟尝君既获美名,又得实益的故事。其中矫命烧债券之举,虽然目的是为孟尝君收买民心,但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是有一定进步意义的。关于这则故事,《战国策》和《史记》的记载颇有出入。齐人有冯谖者(),贫乏不能自存,使人属孟尝君(2),愿寄食门下。孟尝君曰:“客何好?”曰:“客无好也。”曰:“客何能?”曰:“客无能也。”孟尝君笑而受之曰:“诺。”左右以君贱之也,食以草具(3)。居有顷,倚柱弹其剑,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左右以告。孟尝君曰:“食之,比门下之鱼客(4)。”居有顷,复弹其铗,歌曰:“长铗归来乎!出无车。”左右皆笑之,以告。孟尝君曰:“为之驾,比门下之车客。”于是乘其车,揭其剑,过其友曰:“孟尝君客我(5)。”后有顷,复弹其剑铗,歌曰:“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左右皆恶之,以为贪而不知足。孟尝君问:“冯公有亲乎?”对曰:“有老母。”孟尝君使人给其食用,无使乏。于是冯谖不复歌。后孟尝君出记,问门下诸客:“谁习计会,能为文收责于薛者乎(6)?”冯谖署曰:“能。”孟尝君怪之,曰:“此谁也?”左右曰:“乃歌夫长铗归来者也。”孟尝君笑曰:“客果有能也,吾负之,未尝见也。”请而见之,谢曰:“文倦于事,愦于忧(7),而性bzgwgz_00/bz愚(8),沉于国家之事,开罪于先生。先生不羞,乃有意欲为收责于薛乎?”冯谖曰:“愿之。”于是约车治装(9),载券契而行(0),辞曰:“责毕收,以何市而反()?”孟尝君曰:“视吾家所寡有者。”驱而之薛,使吏召诸民当偿者,悉来合券。券遍合,起,矫命以责赐诸民(2),因烧其券,民称万岁。长驱到齐,晨而求见。孟尝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见之,曰:“责毕收乎?来何疾也?”曰:“收毕矣。”“以何市而反?”冯谖曰:“君云‘视吾家所寡有者’。臣窃计,君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廊,美人充下陈(3)。君家所寡有者以义耳!窃以为君市义。”孟尝君曰:“市义奈何?”曰:“今君有区区之薛,不拊爱子其民(4),因而贾利之(5)。臣窃矫君命,以责赐诸民,因烧其券,民称万岁。乃臣所以为君市义也。”孟尝君不说(6),曰:“诺,先生休矣!”后期年,齐王谓孟尝君曰(7):“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为臣(8)。”孟尝君就国于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携幼,迎君道中。孟尝君顾谓冯谖曰:“先生所为文市义者,乃今日见之。”冯谖曰:“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请为君复凿二窟。”孟尝君予车五十乘,金五百斤,西游于梁(9),谓梁王曰(20):“齐放其大臣孟尝君于诸侯,诸侯先迎之者,富而兵强。”于是梁王虚上位,以故相为上将*,遣使者,*金千斤,车百乘,往聘孟尝君。冯谖先驱诫孟尝君曰:“千金,重币也;百乘,显使也。齐其闻之矣。”梁使三反,孟尝君固辞不往也。齐王闻之,君臣恐惧,遣太傅赍*金千斤(2),文车二驷,服剑一,封书谢孟尝君曰:“寡人不祥(22),被于宗庙之祟(23),沉于谄谀之臣,开罪于君,寡人不足为也。愿君顾先王之宗庙,姑反国统万人乎?”冯谖诫孟尝君曰:“愿请先王之祭器,立宗庙于薛。”庙成,还报孟尝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为乐矣。”孟尝君为相数十年,无纤介之祸者(24),冯谖之计也。选自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本《战国策·齐策四》齐国有个叫冯谖的人,穷得没法养活自己,请人嘱托孟尝君,愿意投奔门下做个食客。孟尝君问:“他有什么爱好?”回说:“他没什么爱好?”“他有什么才干?”“他没什么才干。”孟尝君笑着收下他说:“行啊。”手下的人以为孟尝君看不起他,给他吃粗劣的食物。住了一段时间,冯谖靠着柱子弹他的剑,唱道:“长长的剑把,咱们回去吧!没鱼吃的啥。”底下人报告上去。孟尝君说:“给他吃鱼,跟中等门客一个样。”又住了一段时间,冯谖又弹起他的剑把,唱道:“长长的剑把,咱们回去吧!出外没车驾。”底下人都笑话他,又报告上去。孟尝君说:“给他驾车,跟上等门客一个样。”于是他驾着车子,举着剑,到朋友家串门说:“孟尝君把我当成上客。”后来过了一阵,又弹起他的剑把,唱道:“长长的剑把,咱们回去吧!没法照顾家。”底下人都讨厌他了,认为他贪心不知足。孟尝君问:“冯先生有亲人吗?”回答说:“有个老母亲。”孟尝君派人供给冯母吃的用的,不让短缺。于是冯谖不再唱了。后来孟尝君张贴文告征询家里养的众门客:“哪一位熟悉会计,能为我到薛邑去收债?”冯谖写下名字说:“我能。”孟尝君惊诧地问:“这位是谁?”底下人说:“就是唱‘长长的剑把,咱们回去吧’的人啊。”孟尝君笑道:“这位客人果然是有才干的,我对不起他了,一直没会过他面。”请他相见,赔礼说:“我琐事缠身精疲力倦,忧虑挂心头昏脑胀,个性懦弱生来笨拙,埋头于国家的事务中,对先生多有得罪。先生不见怪我,竟有意想为我到薛邑去收债吗?”冯谖说:“愿意。”于是套马备车,整理行装,带上债券契约启程了,告辞说:“债收完,买些什么回来呢?”孟尝君说:“看我家缺少的买吧。”冯谖赶着马车到薛邑,叫办事员把该还债的乡民们都召集拢来核对债券。凭证全部对过,冯谖站起来,假传孟尝君的命令把欠的债赏赐给众乡民,借此把他们的债券烧了,乡民都呼叫万岁。冯谖一路马不停蹄回到齐都,大清早就求见。孟尝君奇怪他这么快回来,穿衣戴冠接见他,问:“债收完了吗?回来得为什么这么快啊?”“收完了。”“买些什么回来了?”冯谖说:“您说‘看我家缺少的买吧’。我暗自考虑,您宫中珍宝成堆,宫外狗马满圈,堂下美人都站满了。您家里缺少的就是义罢了。我私下为您买了义。”孟尝君说:“买义是怎么回事?”冯谖说:“现在您有了小小的薛邑,不把乡民当子女般抚爱,相反还要用商人的手段取利于民。我已私自假托您的命令,把债赏赐给乡民们,借此把债券都烧了,乡民都喊万岁。这就是我为您买的义啊。”孟尝君不高兴,说:“行了,先生算了吧!”一年后,齐湣王对孟尝君说:“我不敢使用先王的臣子做臣子。”孟尝君于是只好到领地薛邑。他离薛还有百里,乡民们扶着老的,牵着小的,在半路上迎接孟尝君。孟尝君回头对冯谖说:“先生为我买的义,今天终于看到了。”冯谖说:“狡猾的兔子有三个洞,只能免它一死罢了。现在您只有一个洞,还不能高枕无忧睡大觉。请让我为您再凿两个洞。”孟尝君给了他五十套车马,五百斤*金,向西出访来到魏国,对魏王说:“齐国把大臣孟尝君赶到国外,诸侯谁先迎接他,谁就能国富兵强。”于是魏王空出了相国的位置,把原来的相国调任大将*,派了使者,带着*金一千斤,车马一百套,去骋请孟尝君。冯谖抢先赶着马车回来,告诫孟尝君说:“千斤*金,是隆重的礼品;百套车马,是显贵的使者。齐王该听说这消息了。”魏国的使者往返请了三次,孟尝君坚持辞谢不去。齐王听说,君臣都慌了,派太傅送来*金一千斤,彩饰纹车二辆,马八匹,佩剑一柄,专函向孟尝君谢罪说:“我太不慎重了,遭到祖先降下的灾祸,被拍马奉承的臣子所蒙蔽,得罪了您,我是不值得您来帮助的。希望您看在先王宗庙的份上,能暂且回国来治理万民吗?”冯谖告诫孟尝君说:“希望你向齐王求得先王的祭器,在薛邑建立宗庙。”宗庙筑成,冯谖回报孟尝君说:“三个洞已经凿好,您就此高枕而卧,享受安乐吧。”孟尝君做相国几十年,没遭受一丝半点祸殃,都是冯谖的计谋啊。(王维堤)()冯谖(xuān宣):《史记·孟尝君列传》作冯驩。(2)属:通“嘱”,叮嘱,求告。孟尝君:姓田,名文,孟尝君为其号,齐威王之孙,袭其父田婴之封邑于薛,因此又称薛公。关于“孟尝”,近年出土战国齐陶器,一器刻有制器人籍贯为“孟棠”,棠、尝古音通,可知“孟尝”为邑名,与平原、信陵、春申三公子以地名称君者同例。(3)草具:指粗劣的食物。(4)鱼客:原作“客”,今从一本增鱼字,与下文的车客照应。孟尝君分食客为上中下三等,下客住传舍,食菜;中客住幸舍,食鱼,故又称鱼客;上客住代舍,食肉,出有舆车,故又称车客。(5)客:用作动词。(6)责(zhài寨):同债。薛:本为任姓古国(地当今山东滕县南),春秋后期为齐迫迁至下邳(今江苏邳县西南),卒为齐所灭,战国时为齐邑。齐湣王三年,封其叔田婴于薛。(7)愦(kuì愧):昏乱。(8)懧(nuò诺):同“懦”。(9)约:缠束,这里指把马套上车。(0)券契:指放债的凭证。券分为两半,双方各执其一,履行契约时拼而相契合,即下文所说“合券”。()市:购买。反:同“返”。(2)矫命:假托命令。(3)下陈:堂下,台阶之下。(4)拊:同抚。子:用作动词。子其民:视其民为子。(5)贾(gù古):求取。(6)说:同“悦”。(7)齐王:指齐湣王田地(一作田遂)。(8)先王:指湣王之父宣王田辟彊。(9)梁:即魏国。当时都大梁(今河南开封)。(20)梁王:原作惠王,《古文观止》已改作梁王。按梁惠王卒于齐威王卒之次年,孟尝君和齐湣王同为齐威王之孙。故此时梁王,当是惠王之子或孙。(2)太傅:春秋时晋国始置,其职为辅弼国君。赍(jī机):送。(22)祥:通“详”,审慎。(23)被:遭受。宗庙:古代祭祀祖先的处所。这里借指祖先。(24)纤介:介通芥。纤维草芥,喻细微。
5触龙说赵太后《战国策》公元前年,赵惠文王卒,子孝成王新立,由太后掌实权。秦乘机攻赵,连拔三城,赵形势告急。此时只有连齐抗秦,才是上策。本篇写触龙在太后盛怒、坚决拒谏的情况下,先避开矛盾,然后委婉地指出太后对幼子的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爱。由于说理透彻,使赵太后改变了原来的固执态度。触龙对“王孙”“公子”们“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必将导致“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的警辟之见,至今仍有鉴戒作用。触龙,原作“触詟”,《史记·赵世家》作“触龙”,《汉书·古今人表》也作“左师触龙”。今本《战国策》误合“龙言”二字,遂成“詟”。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战国纵横家帛书,中有触龙见赵太后章,正作触龙。现据以改正。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2),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龙言愿见太后(3)。太后盛气而揖之(4)。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5),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日食饮得无衰乎?”曰:“恃鬻耳(6)。”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7),和于身也。”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少解。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8),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得补黑衣之数(9),以卫王宫(0)。没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2)。”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3)。”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4),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5)!’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6),至于赵之为赵(7),赵主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8),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9)。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20),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子义闻之曰(2):“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选自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本《战国策·赵策四》赵太后新掌权,秦国猛烈进攻赵国。赵国向齐国求救。齐国说:“必须用长安君作为人质,才出兵。”赵太后不同意,大臣极力劝谏。太后明确告诉左右:“有再说让长安君做人质的,我老婆子一定朝他的脸吐唾沫。”左师触龙说希望谒见太后。太后怒容满面地等待他。触龙进来后慢步走向太后,到了跟前请罪说:“老臣脚有病,已经丧失了快跑的能力,好久没能来谒见了,私下里原谅自己,可是怕太后玉体偶有欠安,所以很想来看看太后。”太后说:“我老婆子行动全靠手推车。”触龙说:“每天的饮食该不会减少吧?”太后说:“就靠喝点粥罢了。”触龙说:“老臣现在胃口很不好,就自己坚持着步行,每天走三四里,稍为增进一点食欲,对身体也能有所调剂。”太后说:“我老婆子可做不到。”太后的脸色稍为和缓些了。左师公说:“老臣的劣子舒祺,年纪最小,不成才。臣子老了,偏偏爱怜他。希望能派他到侍卫队里凑个数,来保卫王宫。所以冒着死罪来禀告您。”太后说:“一定同意您的。年纪多大了?”回答说:“十五岁了。虽然还小,希望在老臣没死的时候先拜托给太后。”太后说:“做父亲的也爱怜他的小儿子吗?”回答说:“比做母亲的更爱。”太后笑道:“妇道人家特别喜爱小儿子。”回答说:“老臣个人的看法,老太后爱女儿燕后,要胜过长安君。”太后说:“您错了,比不上对长安君爱得深。”左师公说:“父母爱子女,就要为他们考虑得深远一点。老太后送燕后出嫁的时候,抱着她的脚为她哭泣,是想到可怜她要远去,也是够伤心的了。送走以后,并不是不想念她,每逢祭祀一定为她祈祷,祈祷说:‘一定别让她回来啊!’难道不是从长远考虑,希望她有了子孙可以代代相继在燕国为王吗?”太后说:“是这样。”左师公说:“从现在往上数三世,到赵氏建立赵国的时候,赵国君主的子孙凡被封侯的,他们的后代还有能继承爵位的吗?”太后说:“没有。”左师公说:“不只是赵国,其他诸侯国的子孙有吗?”太后说:“我老婆子没听说过。”左师公说:“这是他们近的灾祸及于自身,远的及于他们的子孙。难道是君王的子孙就一定不好吗?地位高人一等却没什么功绩,俸禄特别优厚却未尝有所操劳,而金玉珠宝却拥有很多。现在老太后给长安君以高位,把富裕肥沃的地方封给他,又赐予他大量珍宝,却不曾想到目前使他对国家做出功绩。有朝一日太后百年了,长安君在赵国凭什么使自己安身立足呢?老臣认为老太后为长安君考虑得太短浅了,所以我以为你爱他不如爱燕后。”太后说:“行啊。任凭你派遣他到什么地方去。”于是为长安君套马备车一百乘,到齐国去作人质,齐国就出兵了。子义听到这件事说:“君王的儿子,有着骨肉之亲,尚且不能依靠没功勋的高位,没劳绩的俸禄,而占有着金玉珍宝等贵重的东西,更何况作臣子的呢?”(王维堤)()赵太后:赵惠文王威后,赵孝成王之母。用事:执*,当权。(2)长安君:赵太后幼子的封号。质:古代诸侯国求助于别国时,每以公子抵押,即人质。(3)左师:春秋战国时宋、赵等国官制,有左师、右师,为掌实权的执*官。触龙言:原作“触詟”二字,据《史记·赵世家》改。(4)揖:辞让。《史记·赵世家》“揖”作“胥”,胥为等待之意。义较胜。(5)郄(xì戏):同隙。有所郄,是身体有所不正常的委婉说法。(6)鬻(zhù注):粥的本字。(7)耆(shì试):通“嗜”。(8)贱息:对自己儿子的谦称。(9)黑衣:赵国侍卫所服,用以指代宫廷卫士。(0)宫:原作“官”,从《史记·赵世家》改。()没死:冒死。臣对君的谦卑用语。(2)填沟壑:“死”的比喻说法。自比为贱民奴隶,野死弃尸于溪谷。(3)燕后:赵太后之女,远嫁燕国为后。(4)踵:足跟。女嫁乘舆辇将行,母不忍别,在车下抱其足而泣。(5)反:同返。古代诸侯嫁女于他国为后,若非失宠被废、夫死无子、或亡国失位,是不回国的。(6)三世以前:指赵武灵王。孝成王之父为惠文王,惠文王之父为武灵王。(7)赵之为赵:前“赵”指赵氏,周穆王赐造父以赵城,始有赵氏;后“赵”指赵国。公元前年,魏、韩、赵三家灭晋分其地。赵国有今山西中部、陕西东北角、河北西南部等地。经赵武灵王至惠文王时,疆域又有所扩大。(8)微:非。(9)重器:指金玉珍宝。(20)山陵:喻帝王,此处指赵太后。崩:喻帝王死。(2)子义:赵国贤人。
6乐毅报燕王书《战国策》燕王哙时,齐湣王因燕乱起兵攻燕,掳掠燕国宝器运回齐国。燕人共立太子平为燕昭王。昭王厚礼招聘贤人,用乐毅为上将*,联合五国的*队攻破齐国。湣王死,齐人拥护襄王,乐毅攻莒、即墨,数年攻不破。燕惠王派骑劫代乐毅,乐毅奔赵。齐人大破燕*,杀骑劫。燕惠王因而写信给乐毅,乐毅写这信来回答。乐毅针对燕惠王来信中说的“何以报先王之所以遇将*之意”,从两方面予以回答:一,写他为了报先王知遇之恩,作了详尽规划,再率*队彻底报了积怨。二,考虑到“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所以“负身全功,以明先王之迹,”免得“离毁辱之非,堕先王之名”,从而保留先王知人之明。这第二点,正是回答惠王责备自己的“弃燕归赵”。最后再说明“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之去也不洁其名。”他在回答第二点时只用典而不点破,正是“不出恶声”;他不避“遁逃奔赵”,正是“不洁其名”。这封信,回答燕惠王的责问,措辞极为婉转得体;又恰到好处地显示出自己的善于谋划,善于用兵,以及善于全身保名。靠君臣知遇来建功立业,是古代不少有才能的人的想望,所以这封信成为历代所传诵的名篇。臣不佞(),不能奉承先王之教,以顺左右之心,恐抵斧质之罪(2),以伤先王之明,而又害于足下之义,故遁逃奔赵。自负以不肖之罪,故不敢为辞说。今王使使者数之罪(3),臣恐侍御者之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4),而又不白于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5)故敢以书对。臣闻贤圣之君,不以禄私其亲,功多者授之;不以官随其爱,能当者处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臣以所学者观之,先王之举错(6),有高世之心,故假节于魏王(7),而以身得察于燕。先王过举,擢之乎宾客之中,而立之乎群臣之上,不谋于父兄,而使臣为亚卿(8)。臣自以为奉令承教,可以幸无罪矣,故受命而不辞。先王命之曰:“我有积怨深怒于齐,不量轻弱,而欲以齐为事。”臣对曰:“夫齐霸国之余教也,而骤胜之遗事也(9),闲于兵甲(0),习于战攻。王若欲攻之,则必举天下而图之。举天下而图之,莫径于结赵矣()。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同愿也(2)。赵若许,约楚魏宋尽力(3),四国攻之,齐可大破也。”先王曰:“善。”臣乃口受令,具符节,南使臣于赵。顾反命(4),起兵随而攻齐。以天之道,先王之灵,河北之地,随先王举而有之于济上(5)。济上之*奉令击齐,大胜之。轻卒锐兵,长驱至国(6)。齐王逃遁走莒(7),仅以身免。珠玉财宝,车甲珍器,尽收入燕。大吕陈于元英,故鼎反于历室,齐器设于宁台(8)。蓟丘之植植于汶皇(9)。自五伯以来(20),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为惬其志,以臣为不顿命,故裂地而封之(2),使得比乎小国诸侯。臣不佞,自以为奉令承教,可以幸无罪矣,故受命而弗辞。臣闻贤明之君,功立而不废,故著于《春秋》(22);早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称于后世。若先王之报怨雪耻,夷万乘之强国,收八百岁之蓄积(23),及至弃群臣之日,余令诏后嗣之遗义,执*任事之臣,所以能循法令、顺庶孽者,施及萌隶(24),皆可以教于后世。臣闻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者伍子胥说听乎阖闾,故吴王远迹至于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25)。故吴王夫差不悟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沉子胥而不悔。子胥不早见主之不同量,故入江而不改(26)。夫免身全功,以明先王之迹者,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非(27),堕先王之名者,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者,义之所不敢出也。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之去也,不洁其名(28)。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而不察疏远之行也,故敢以书报。唯君之留意焉。选自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本《战国策》臣不才,不能秉承先王的教导,来顺从您的心意,恐怕触犯死罪,来伤害先王知人的明察,又损害您的正义,所以逃奔到赵国。自己背着不肖的罪名,所以不敢作解释。现在大王派使人来数说自己的罪行,我怕您不能体察先王之所以养畜亲爱臣的道理,又不明白臣怎样为先王办事的用心,所以敢于用书信来对答。我听说贤眀的君主,不用俸禄偏爱他的亲人,而是给与才能相当的人。所以考察才能来给与官位的,是成功的君主;评论操行来结交的,是建立名誉的士子。臣拿所学的来观察,先王的举动处置,有高出世俗的想法,所以借着魏昭王的使节,亲自到燕国来考察。先王过分推举,把我从宾客中选拔出来,位置提升到群臣之上,不跟父辈同辈商量,却命我作为次卿。我自以为接受命令,秉承教导,可以徼幸无罪了,所以接受命令不辞让。先王命令我说:“我对齐国久已有深仇大恨,不考虑燕国的弱小,而打算对齐国报复。”臣答道:“齐秉承霸国的一些教导,留有屡次战胜的遗迹,熟悉兵事,熟习战争。大王倘要攻击它,那一定要发动天下来算计它,那就没有快于联结赵国了。况且准北和宋国地方,楚国和魏国都愿意得到的。赵国倘使赞同,约楚国和魏国尽力帮助,合四国力量来攻打它,齐国可以彻底打败的。”先王说:“好。”臣才接受命令,准备了使人的符节,使臣向南出使到赵国。很快回来覆命,起兵跟着去攻打齐国。靠着合乎天道和先王的英明,齐国*河北面的土地,随着先王进兵到济水上都占有了。在济水上的*队,接受命令攻击齐*,大破齐*。拿着精锐武器的轻装大*,长驱直达齐国都城。齐王逃奔到莒,幸免一死。珠玉财宝,车子、盔甲、宝器,全都被缴获运回燕国。大吕钟陈列在元英殿,燕国的旧鼎运回到历室殿,齐国的宝器陈设在宁台。燕国蓟丘竖立的旗帜插在齐国汶水上的竹田里。自从五霸以来,功业没有及到先王的。先王认为满足了他的志愿,认为臣不废他的命令,所以分地来封臣,使臣得跟小国诸侯相比。臣不才,自认为接受命令,秉承教导,可以徼幸地无罪了,所以接受封爵的命令没有推辞。臣听说贤明的君主,功业建立了不会废掉,所以记载在《春秋》里;有先知的士子,声名确立了不会毁坏,所以被后世所称赞。系先王的报怨雪耻,平定万乘强国,收缴齐国八百年的积蓄,到了抛弃群臣的日子,留下诏告后嗣的遗嘱,执*任事的臣子秉承遗教,所以能够安抚庶孽,推及百姓徒隶,都可以传教到后代。臣听说善于创作的不一定善于完成,善于开始的不一定善于终结。从前伍子胥的话得到阖闾的听信,所以吴王的足迹远到楚国的郢都;夫差听不进子胥的话,赐给他革囊,让它的尸体在江里飘浮。吴王夫差不觉悟先见的可以立功,所以把子胥沉在江里而不后悔。子胥不先见君主的气度不同,所以被投入江内仍不改变他的怨愤。使自身免于祸患,保全功名,来表扬先王的行事的,这是臣的上策。遭受毁辱的错误处置,毁坏先王的声名的,这是臣子所非常担心的。面临不测之罪,以徼幸不死为利的,是按照义来行事的人不敢做的。臣听说古代的君子,绝交时也不发生恶*的声音;忠臣的出走,不想勉强保全他的好名声。臣虽不才,已多次受到君子的教导了。怕您轻信旁边人的话,不考察疏远的臣的行为,所以敢于用书信来回报,只望您的留意。(周振甫)()臣:乐毅自称。不佞:不才,自谦无能之辞。乐毅,战国赵灵寿(今属河北)人。为魏昭王出使燕国,燕昭王以客礼相待,遂留燕,昭王用为亚卿。使毅约赵惠文王,别使连楚魏。赵惠文王以相国印授乐毅,毅率赵、楚、韩、魏、燕五国兵攻齐,破齐*于济西。毅独率燕*攻占齐七十余城,惟莒、即墨未下。以功封昌国君。燕惠王继位,齐行反间计,惠王使骑劫代毅。毅惧诛,出奔赵。齐国兴兵,大破燕*,尽复失地。毅在赵,赵封于观津,号望诸君。燕惠王乃致书谢乐毅,毅复通燕,往来燕赵间,死在赵国。(2)先王:指昭王。抵:触犯。斧质之罪:死罪;质通锧,腰斩时用的砧板。(3)数:数说。(4)侍御者:犹左右,借指惠王。畜:养。幸:亲爱。(5)不白,不明白。(6)举错:举动措施。(7)假节于魏王:借用魏昭王的使臣节到燕国。(8)亚卿:次卿。(9)霸国之余教:春秋时齐桓公建立霸业,到战国时还保存霸业的教导。骤胜之遗事:屡次战胜的事迹。骤,屡次。(0)闲:通“娴”,熟习。()径:快,速。(2)准北、宋地:楚欲得淮北,魏欲得宋,皆为齐所占领。宋的辖地在河南东部及山东、江苏、安徽三省间。(3)“宋”字疑衍。(4)顾反命:刚回来覆命,言神速。反同返。(5)济上:济水之上,指山东北部地。(6)国:齐国都临淄(在今山东)。(7)齐王:齐湣王。莒,在今山东。(8)大吕:齐钟名。元英、历室:皆燕宫名,在宁台下。宁台在今河北宛平县。故鼎:齐所得燕鼎。(9)蓟丘:在今河北宛平县。植:竖豆的旗帜。汶皇(篁):齐国汶水上的竹田。(20)五伯:春秋五霸,指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秦穆公、楚庄王。(2)顿:犹坠。裂地而封之:封乐毅为昌国君。昌国在今山东淄川县。(22)《春秋》:记载春秋时代鲁国历史的编年体著作。(23)夷:平定。万乘:能出一万辆兵车,指大国。八百岁:从姜尚开始建立齐国,到齐湣王,约历时八百年。(24)庶孽:非嫡妻所生之子。庶孽容易作乱,应使之顺从。施及萌隶:教令推行到百姓和徒隶。萌通氓,百姓。(25)伍子胥:名员,春秋楚人。父奢兄尚,皆以无罪被楚平王所杀。子胥奔吴,佐吴王阖闾攻入楚郢都(在今湖北江陵县)。阖闾子吴王夫差败越,越请和,子胥谏不听。夫差迫子胥自杀,把尸体盛在鸱夷里,投入江中。鸱夷,革囊。(26)不改:《史记·伍子胥传》作“不化”,《索隐》:“言子胥怨恨,故虽投江而神不化,犹为波涛之臣也。”(27)离:通“罹”,遭遇。(28)交绝不出恶声:指不说已长而谈彼短。不洁其名:指不毁其君而自洁。
7逍遥游〔战国〕庄周庄子名周(约前前),战国中期宋国蒙(今河南商丘东北)人,是道家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史记·老庄申韩列传》说他做过漆园吏,曾拒绝楚威王的宰相之聘,游学于齐、魏诸国,终生不仕。庄子继承发展了老子的思想,强调无为,一切任其自然,鼓吹复古,回到愚昧无知的与禽兽共处的原始时代,因此不免陷入不可知论,思想则悲观厌世。但他对客观世界矛盾变化的认识,含有某些辩证法的因素;对当时统治阶级和社会黑暗的揭露,对礼法名教的毁弃,都说明他的思想和理论也有其积极的一面。在先秦诸子的散文中,庄子的作品想象奇伟,言辞瑰奇,设喻贴切,句式灵活,析理鞭辟入里,独具一格。所以,鲁迅在《汉文学史纲要》中给予很高的评价,说庄子“著书十余万言,大抵寓言,人物土地,皆空无事实,而其文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之能先也”。据《汉书·艺文志》著录,《庄子》五十二篇,今存三十二篇,分《内篇》七、《外篇》十五、《杂篇》十一。一般认为,《内篇》为庄子自著,其余的出自门人之手。《逍遥游》为《庄子》的首篇,是庄子的代表作。它旨在说明:世上万物纷纭,虽有“小大之辩”,但“犹有所待者”,都要依赖客观条件。鹏是大鸟,只有凭借九万里风才能起飞;蜩与鴬鸟是小虫小鸟,故能在蓬蒿间自由飞翔。真正的逍遥者,追求的是一种超越时空限制的绝对自由,是“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应当达到无已、无功、无名的境地。这正是庄子哲学思想的体现。本文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它以神话传说熔铸成篇,构思宏伟,气势磅礴,笔墨恣肆,洋洋洒洒,“寓真于诞,寓实于玄”(刘熙载《艺概》),富有浪漫主义色彩;比喻的运用,繁复灵活,令人应接不暇,回味无穷。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2),其翼若垂天之云(3)。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4),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5),志怪者也(6)。《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7),去以六月息者也(8)。”野马也(9),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0)。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2),则芥为之舟(3);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4);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5),而后乃今将图南。蜩与鴬鸠笑之曰(6):“我决起而飞(7),枪榆枋(8),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9)?”适莽苍者(20),三飡而反(2),腹犹果然(22)。适百里者,宿舂粮(23);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24),小年不及大年(25)。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26),蟪蛄不知春秋(7),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28),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29),众之匹之(30),不亦悲乎!汤之问棘也是已(3):汤问棘曰:“上下四方有极乎?”棘曰:“无极之外,复无极也(32)。穷发之北(33),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粃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34),绝云气(35),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36):‘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37),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38)。故夫知效一官(39),行比一乡(40),德合一君(4),而征一国者(42),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43)。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44),定乎内外之分(45),辩乎荣辱之境(46),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47)。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48),泠然善也(49)。旬有五日而后返(50);彼于致福者(5),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52),而御六气之辩(53),以游无穷者(54),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尧让天下于许由(55),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56);其於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於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57),而我犹尸之(58),吾自视缺然(59),请致天下(60)。”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6);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62),不过一枝:偃鼠饮河(63),不过满腹。归休乎君(64),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65),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66)!”肩吾问于连叔曰(67):“吾闻言于接舆(68):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69);大有迳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70),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7),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72),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73)。吾以是狂而不信也(74)。”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75),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76)。是其言也,犹时女也(77)。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78),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79)!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80),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8),孰肯以物为事!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82),越人断发文身(83),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84)、汾水之阳(85),窅然丧其天下焉(86)。”惠子谓庄子曰(87):“魏王贻我大瓠之种(88),我树之成而实五石(89)。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90)。非不呺然大也(9),吾为其无用而掊之(92)。”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93),世世以洴澼絖为事(94)。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95)。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96),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97),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98)!”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99);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00),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0)。立之涂(02),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03)?卑身而伏,以候敖者(04);东西跳梁(05),不辟高下(06),中于机辟(07),死于罔罟(08)。今夫牛(09),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0),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2),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选自王先谦《庄子集解》本北海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作鲲。鲲的巨大,不知道它有几千里。鲲变成鸟,它的名字叫作鹏。鹏的背,不知道它有几千里。鹏鼓翅奋飞,它的翅膀象天边的云。这只鸟啊,在大海翻腾的时候就飞往南海,南海,就是天池。《齐谐》这本书,是记载怪异事物的。这本书上说:“当鹏飞往南海时,水浪击起达三千里,借着旋风盘旋直上九万里,它是乘着六月的大风飞去的。”野马般奔腾的雾气,飞扬的灰尘,以及生物都是被风所吹而飘动的。天色苍茫,难道是它真正的颜色吗?还是因为太远太高,看不到它的边际呢?鹏往下看,也是这样罢了。再说,水蓄积得不深厚,那么它就没有力量负载起大船。把一杯水倒在堂上的低洼之处,一根小草就可以成为船。如果把一个杯子放上去,就会被粘住,这是因为水浅而船大了。风力积蓄得不大,就没有力量承载巨大的翅膀。所以鹏高飞九万里,那风就在它的下面,然后它才可以乘风而行。鹏背负着青天而无所拦阻,然后才开始向南飞行。蝉和小斑鸠讥笑鹏说:“我们奋力而飞,碰到榆树和檀树就停止,有时飞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飞九万里到向南海去呢?”到近郊去的人,只带当天吃的三餐粮食就可当天回来,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外的人,就要准备一宿的粮食。到千里外的人,要聚积三个月的粮食。蝉和小斑鸠这两只小虫又知道什么呢。小智比不上大智,短命比不上长寿。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朝生暮死的小虫不知道黑夜与黎明。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蝉,不知道一年的时光,这就是短命。楚国的南方有一种大树叫作灵龟,它把五百年当作一个春季,五百年当作一个秋季。上古时代有一种树叫作大椿,它把八千年当作一个春季,八千年当作一个秋季,这就是长寿。可是活了七百来岁的彭祖如今还因长寿而特别闻名,众人都想与他相比,岂不可悲!商汤问棘,谈的也是这件事。汤问棘说:“上下四方有极限吗?”棘说:“无极之外,又是无极!在草木不生的极远的北方,有个大海,就是天池。里面有条鱼,它的身子有几千里宽,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作鲲。有一只鸟,它的名字叫作鹏。鹏的背象泰山,翅膀象天边的云;借着旋风盘旋而上九万里,超越云层,背负青天,然后向南飞翔,将要飞到南海去。小泽里的麻雀讥笑鹏说:‘它要飞到哪里去呢?我一跳就飞起来,不过数丈高就落下来,在蓬蒿丛中盘旋,这也是极好的飞行了。而它还要飞到哪里去呢。’”这是大和小的分别。所以,那些才智能胜任一官的职守,行为能够庇护一乡百姓的,德行能投合一个君王的心意的,能力能够取得全国信任的,他们看待自己,也象上面说的那只小鸟一样。而宋荣子对这种人加以嘲笑。宋荣子这个人,世上所有的人都称赞他,他并不因此就特别奋勉,世上所有的人都诽谤他,他也并不因此就感到沮丧。他认定了对自己和对外物的分寸,分辨清楚荣辱的界限,就觉得不过如此罢了。他对待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汲汲去追求。即使如此,他还是有未达到的境界。列子乘风而行,飘然自得,驾轻就熟。十五天以后返回;他对于求福的事,没有汲汲去追求。这样虽然免了步行,还是有所凭借的。倘若顺应天地万物的本性,驾驭着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的境地,他还要凭借什么呢?所以说:修养最高的人能任顺自然、忘掉自己,修养达到神化不测境界的人无意于求功,有道德学问的圣人无意于求名。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说:“太阳月亮出来了,而小火把还不熄灭,它的亮度,要和日月相比不是太难了吗!及时雨降下了,还要灌溉田地,对于滋润禾苗,不是徒劳吗!你如果成了君王,天下一定大治,而我还徒居其位,我自己感到惭愧极了,请允许我把天下交给你。”许由说:“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经治理好了,而我再接替你,我岂不是为名而来吗?名,是依附于实的客体,我难道要做有名无实的客体吗?鹪鹩在深林中筑巢,只要一根树枝;鼹鼠饮河水,只要肚子喝饱。请你回去吧,天下对于我有什么用!厨子虽然不下厨,主祭的人却不应该超越权限而代行厨子的职事。”肩吾问连叔说:“我听说过接舆讲的一段话,言辞夸大而不切实际,漫无边际而无法验证;我听了他的话又惊奇又害怕,就象天上的银河看不见边际。相去极远,不近人情。”连叔说:“他讲了些什么呢?”肩吾说:“他说,在遥远的地方有一座藐姑射山,上面居住着一位神仙,皮肤象冰雪那样洁白,体态姑娘那样柔美,不吃五谷,只是吸清风、喝露水,乘着云气,驾着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他的精神凝聚,使万物不生恶疾而年年五谷丰收。我认为这是狂言而不可信。”连叔说:“是这样,盲人无法让他欣赏有文采的东西,聋子无法让他欣赏钟鼓之乐声。岂只是形体上有瞎眼和耳聋的,在智慧上也有人是瞎子聋子。这些话,就象是针对你的。这位神人,他的品德,广施于宇宙万物可为一体,世人争功求名,纷乱不已,他哪里肯辛辛苦苦以治理天下为己任?这位神人,什么东西都伤害不了他:滔天洪水淹不着他,大旱时金石熔化、烧焦土山而热不了他。用神人身上的尘垢糟粕就能将儒家尊崇的尧、舜陶铸出来,他哪肯纷纷扰扰以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事业!有个宋国人采购了一批帽子到越国去卖,越人的风俗是剪断长发,身刺花纹,帽子对他们毫无用处。尧治理天下百姓,使海内*治清平,如果他到遥远的姑射山、汾水的北面,见到四位得道的人,他一定会神情怅然而忘掉自己所拥有的天下。”惠子对庄子说:“魏王送给我大葫芦的种子,我种下后结出的葫芦大得可以容纳五石。用它来盛水,它却因质地太脆无法提举。切开它当瓢,又大而平浅无法容纳东西。这不是嫌它不大,因为它无用,我把它砸了。”庄子说:“你真不善于使用大的物件。宋国有个人善于制作防止手冻裂的药,他家世世代代都以在漂洗丝絮为职业。有个客人听说了,请求用一百金来买他的药方。这个宋国人召集全家商量说:‘我家世世代代靠这种药从事漂洗丝絮,一年所得不过数金;现在一旦卖掉这个药方马上可得百金,请大家答应我卖掉它。’这个客人买到药方,就去游说吴王。那时正逢越国有难,吴王就命他为将,在冬天跟越国人展开水战,(吴人用了不龟手之药),大败越人,吴王就割地封侯来奖赏他。同样是一帖防止手冻裂的药方,有人靠它得到封赏,有人却只会用于漂洗丝絮,这是因为使用方法不同啊。现在你有可容五石东西的大葫芦,为什么不把它系在身上作为腰舟而浮游于江湖呢?却担忧它大而无处可容纳,可见你的心地过于浅陋狭隘了!”惠子对庄子说:“我有一棵大树,人家把它叫作臭椿;它那树干上有许多赘瘤,不合绳墨,它那枝岔弯弯曲曲,不合规矩。它长在路边,木匠都不看它一眼。现在你说的那段话,大而没有用,大家都不相信。”庄子说:“你难道没见过野猫和*鼠狼吗?屈身伏在那里,等待捕捉来来往往的小动物;它(捉小动物时)东跳西跃,不避高下;但是一踏中捕兽的机关陷阱,就死在网中。再看那旄牛,它大如天边的云;这可以说够大的了,但是却不能捕鼠。现在你有一棵大树,担忧它没有用处,为什么不把它种在虚无之乡,广阔无边的原野,随意地徘徊在它的旁边,逍遥自在地躺在它的下面;这样大树就不会遭到斧头的砍伐,也没有什么东西会伤害它。它没有什么用处,又哪里会有什么困苦呢?”(冯海荣)()北冥:北海。冥:一作溟,海水深黑为溟。(2)怒:振奋。这里指鼓动翅膀。(3)垂天:犹言天边。垂同陲,边际。(4)海运:海波翻腾。旧说海动时必有大风,这里意为鹏乘此风而徙于南海。(5)《齐谐》:书名,内容多记怪异事物。(6)志:同“誌”,记载。(7)抟(tuán团):环绕。一作搏,拍、拊。扶摇:风名,即飙,一种从地面盘旋而上升的暴风。(8)六月息:即“六月海动”时的大风。息:气息,指风。(9)野马:指春天野外林泽中的雾气。春天阳气发动,远望林莽沼泽之中,水气蒸腾,有如奔马,故曰野马。(0)相吹:向上升动。()且夫:表示递进的连词。(2)坳(aō凹)堂:堂上低洼之处。(3)芥:小草。(4)培风:乘风。培,通“凭”。(5)夭阏(è恶):受阻拦。(6)蜩(tiáo条):蝉。鸴(xué学)鸠:小鸟名。(7)决:同赽”,迅疾貌。(8)枪:突过,穿越。枋(fāng方):檀树。(9)奚:何。以:用。为:疑问语气词。(20)莽苍:郊外林野之色,此指近效。(2)飡:同“餐”。反:同返。(22)果然:饱的样子。(23)宿舂(chōng冲)粮:隔夜捣米准备粮食。(24)知:同智。(25)年:寿命。小年、大年,即短寿、长寿。(26)朝菌:朝生暮死的一种菌。《列子·汤问》:“朽壤之上,有菌芝者,生于朝,死于晦。”(27)蟪蛄(huì会gū姑):即寒蝉。旧说它春生夏死,夏生秋死。(28)冥灵:木名。一说指灵龟。下文“大椿”亦木名。(29)彭祖:传说中的长寿的人,姓钱,名铿,曾为尧臣,封于彭城,历舜、夏、商三代,年七百余岁。(30)匹:比。(3)汤:商王成汤。棘:棘子,汤时大夫。是已:犹言“是也”,表示赞同语气。(32)汤问棘曰:“上下四方有极乎?”棘曰:“无极之外,复无极也。”这二十一字原缺。现按闻一多在《庄子内篇校释·古典新义》中之说,据唐僧神清《北山录》引增补。(33)穷发:不毛之地。指上古传说中的北极荒远地带。(34)羊角:风名,其风旋转而上似羊角。(35)绝:穿越,穿透。(36)斥:据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斥”通“尺”。斥鴳(yàn燕):犹小雀。一说,斥指小池泽。斥鴳,小泽中的雀。(37)仞:长度单位。古时八尺曰仞。一说,七尺曰仞。(38)辩:同辨,区别。(39)效:效能,引申作“胜任”解。(40)比:适合。一说“比”即“庇”。(4)合:投合。(42)而:古代与“能”字音近义同,作能力、才能解。征:信。(43)宋荣子:即宋钘,先秦思想家,思想近于墨家。犹然:笑貌。(44)沮:沮丧,丧气。(45)内:指自身的内在修养。外:指待人接物。(46)境:境界。(47)数数然:急切追求的样子。(48)列子:名御寇,战国初期郑国人,相传其曾遇仙人,习法术,故能乘风而行。(49)泠(líng灵)然:轻妙的样子。善,指御风技术高超。(50)旬有(yoù又)五日:十五天。有,通“又”。(5)致福:求福。(52)若夫:至于。乘:顺应。天地:指天地间万象万物。正:指自然界的正常现象。(53)六气:即阴、阳、风、雨、晦、明。辩:同“变”。(54)无穷:指时空的无始无终、无边无际。(55)许由:字武仲,颍川人,上古传说中的高士。相传尧让天下给他,他不受,逃隐箕山,农耕而食。尧又召为九州长,他不欲闻,洗耳于颍水之滨。(56)爝(jué决)火:小火把。此指光之小者。(57)夫子:指许由。(58)尸:古时享祭的神主,引申为无其实而空居名位的人。(59)缺然:不足。(60)致:送,给与。(6)宾:与“主”相对,指附属之物。(62)鹪鹩(jiāo焦liáo聊):善于筑巢的小鸟,喜居树林深处。(63)偃鼠:即鼹鼠,常穿行耕地中,好饮河水。(64)归休乎君:是“君归休乎”的倒装句。君:指尧。(65)庖人:厨工。不治庖:不下厨。(66)祝:执掌祭祀的官。因其对神主(尸)而祝,故称“尸祝”。樽:酒器。俎:盛肉之器。越樽俎而代之:比喻超越权限代替别人办事。今作“越俎代庖”。(67)肩吾、连叔:二人当是庄子虚构的有道之人。(68)接舆:春秋时楚国隐士,佯狂避世,与孔子同时。(69)河汉:银河。(70)藐姑射(yè夜)之山:传说中的仙山。(7)淖约:同“绰约”,体态柔美的样子。处子:处女。(72)凝:精神专注。(73)疵疠(lì厉):恶疾。(74)是:此,指接舆的话。(75)瞽(gǔ古)者:盲人。与:参与。文章:文采。(76)知:同“智”。(77)时:同“是”。女:同“汝”。(78)旁礴(bō博):形容无所不包、无所不及。蕲(qí奇):同“祈”,求。乱:这里意为“治”。(79)弊弊:惨淡经营,疲惫不堪。(80)大浸:大水。稽:至。(8)粃糠:亦作秕糠。谷不熟为粃谷皮为糠。比喻琐细无用之物,犹言糟粕、渣滓。陶铸:烧制瓦器和熔铸金属的模具。这里是培植、造就的意思。(82)资:购买。章甫:礼冠。诸:之于。(83)断发:剪断长发。文身:身刺花纹。(84)四子:相传指王倪、啮缺、被衣、许由。《庄子》书中视之为得道者。(85)汾水之阳:汾水之北。指今山西平阳县,相传尧曾都于此。(86)窅(yǎo杳)然:怅然。丧:忘。(87)惠了:即惠施,宋人,战国时的思想家。曾任魏国相,与庄子同时。(88)瓠(hù户):葫芦。(89)树:种植。实:容纳。五石:言葫芦之大可容五石。(90)瓠落:廓落,大而平浅。无所容:无法容纳东西。(9)呺(xiāo宵)然:虚大的样子。(92)掊(pǒu):击破。(93)龟(jūn君):同“皲”,皮肤因受冻而裂。不龟手之药:防止皮肤冻裂的药。(94)洴澼(píngpì瓶僻):漂洗。絖(kuàng旷):细棉絮。(95)金:古代金大一方寸、重一斤为一金。(96)鬻yù育):卖,售。技:指制药的技能。(97)虑:通“摅”,挖空。一说,作结缚解。大樽:即腰舟,形如酒器缚在身上,浮于江湖。(98)蓬:蓬蒿,茎短而曲。有蓬之心:喻指惠子见解迂曲狭隘。(99)樗(chū初):即臭椿,树干高大而木质粗劣。(00)拥肿:同臃肿,指树干多赘瘤。中(zhōng仲):合。绳墨:木匠用以取直的工具。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