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陈宇浩通讯员郭楠
“扇子，再看一下扇子，起码要准备5把！”在最终决定穿那件藏青色斜襟古装后，茅威涛似乎又有了余力开始操心。
站在黑漆漆的侧台，茅威涛一边跟旁人聊天，一边嘀咕着“清点”自己的行头，摸摸鼻梁，“近视眼镜戴了”，再低头，“高跟鞋也穿了”。几分钟前，她刚跟摄像师说，要不是为了搭郑云龙的身高，她很少穿这么高的根。
这不是茅威涛第一次面对镜头直播，却是最特别的一次。
作为“芥子学堂开学季系列活动”的重头戏，9月2日晚，茅威涛请来了金星、郑云龙两位好友，做了一场名为“这算什么艺术”的跨界艺术对谈。
在熟悉的蝴蝶剧场，茅威涛更像一个好客的主人，操持着一场温馨的艺术家宴。她手把手教金星如何甩水袖，还亲自上阵帮越剧扮相的郑云龙包头，惹得网友惊呼“这姐姐力是要爆表啊”。
对于数万名观看直播的观众来说，这个夜晚，从三位艺术家的对谈中，也对越剧、舞剧、音乐剧三种艺术形式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更懂得茅威涛办芥子学堂的良苦用心，“希望这颗美育的种子，慢慢长大，让更多人了解戏剧，爱上艺术，提高审美，然后改变自己。”
坐在蝴蝶剧场观众席最中间的座位，茅威涛若有所思，追光灯均匀绵密地洒落下来，让这一刻显得神圣而美好。
没人知道，在直播开始倒计时前的一分钟里，静默独坐的茅威涛在想些什么。或许，过往的艺术岁月，此刻如胶片般在脑海里闪回；或许，她只是放空了一会。
随着导演打出“OK”手势，茅威涛展开手中折扇，清唱了几句《何文秀访妻》。没有话筒，没有扩音设备，每一个音符，却像是穿过耳膜，轻轻落到心室的正后方。
一个年轻的灯光师，听得失了神，直到旁人小声催促，才如梦初醒，跟着摄制组匆匆移动起脚步来。
唱罢，茅威涛起身，用越剧方言说了句“我们的直播现在就开始了，走呀”，扇子一叠，英姿飒爽走出剧场侧门。
直播间瞬间炸了，有人疯狂点赞，有人问蝴蝶剧场在哪，有人感叹“清唱都这么好听，正式演出我怕是要跪”。
下午彩排时，茅威涛沿着直播动线，在偌大的蝴蝶剧场里走了5、6遍。
尽管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很熟悉，但面对直播镜头，被一种“要让全国网友好好看看大蝴蝶”的信念所支撑，茅威涛的精气神比彩排时更加饱满。
顺着剧场左侧的楼梯拾起阶而上，墙上挂的每一幅照片，都是茅威涛艺术生涯最珍贵的瞬间——和恩师尹小芳在一起、为了演孔乙己剃了光头、当年满脸胶原蛋白的“五朵金花”……
在直播镜头里，茅威涛讲了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走过10多米的阶梯，对于屏幕前的网友来说，却像是穿过了一道艺术的时间长廊。
穿过大堂，茅威涛这个从容的“主人”，又从剧场另一侧的阶梯缓步下行。这里的墙上，挂着茅威涛演过的每一部戏的海报，《梁祝》《江南好人》《二泉映月》……从她的眼神望出去，每一张照片都是满满的回忆。
看到《二泉映月》海报上，戴着墨镜拉着二胡的自己，茅威涛笑了，“哎哟，当时（练二胡）我练网球肘都练出来了”、“不过戴着墨镜也蛮好，我在台上很多时候都是闭着眼睛唱的”。
从侧门重新进入剧场，茅威涛径直走上了舞台，目光扫过观众席，她又想起之前林怀民说的话。
当时，林怀民受茅威涛邀请来参观蝴蝶剧场，看了之后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太了不起了”。
“然后老先生还跟我说，这么好的剧场，我以后就不用演戏了，站在门口当个阿庆嫂迎宾就好了”。
因为疫情，蝴蝶剧场已经沉寂了大半年，面对直播镜头，茅威涛也向所有人保证，从下半年到明年，演出将会逐步恢复，“大家能回到剧场，对我们彼此都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咚咚，大龙，你在里面吗？”
镜头穿过侧台，拐了两个弯之后，跟着茅威涛来到了后台化妆间。打开门，所有看直播的人都愣了一下，这个描眉画眼，一身越剧扮相的人是？
直到他站起迎接茅威涛，检验过身高，大家才确认，哦，郑云龙，只是换了个造型，从平日里音乐剧舞台上的西装，换成了一身越剧戏服。
见郑云龙包头的步骤还没完成，茅威涛一把拿过头带，“来，你朝前坐，今天我帮你包头，这可是我第一次帮非越剧演员包头哦”。
沿着发际线，茅威涛细致地把郑云龙的头发捋齐、压平，然后用带子细致地包上一圈，时不时还问一句“头疼不疼”，有网友马上送出弹幕“茅老师这个姐姐也太温柔了”。
一边包，茅威涛还一边传授自己多年经验，说勒紧之后，要记得再往上提一提，让带子不压着脑后的风池穴，“这个窍门，很多青年演员都不晓得的，结果没过多久头就会很疼”。
探访完郑云龙，茅威涛又去敲开了隔壁化妆间的门，同样是一身越剧扮相的金星，已经在里面等候。
到底是金牌主持人，相比矜持的郑云龙，金星显然更玩得开，一个作揖，用半生不熟的越剧腔喊了声“梁兄”，茅威涛直接回应“贤妹”。
“啥？野妹？”金星瞪大眼睛。茅威涛笑出声：“贤！贤惠的贤！只是越剧里的发音是‘野’！”“哦哦，我还以为你叫我野妹妹……”
见穿着戏服的金星，胳膊老是不自在，茅威涛又开始支招：“你看这个水袖，叠一下，再挑起来勾住一点，就不会那么容易掉了。”
金星试了试，果然有效，两姐妹手拉手，在镜头前聊起了家常。回忆起两人第一次相识，是96年的时候，茅威涛去上海看金星舞剧《红与黑》的演出。回去后不久，她就向金星发出邀请，一起来合作《寒情》。
时光荏苒，如今两位艺术家都已经年过50，依旧彼此欣赏，彼此吸引。去年，金星在上海最后一次跳《半梦》，茅威涛在台下哭得稀里哗啦，“所以这次芥子学堂我必须把金星请来，让更多人了解，她不仅是一个脱口秀主持人，更是一个优秀的舞蹈家。”
后台探班结束，茅威涛、金星、郑云龙三人，缓步来到舞台中央。身穿现代装的茅威涛，和越剧扮相的金星、郑云龙，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反差。
当然，专业这件事，还是得看行家。茅威涛首先给两位好友普及了啥叫“三白”，“你看你们的衣服，护领、水袖、鞋子，这三个地方都是白色的，这是越剧演员戏服的特点。”
屏幕前一顿弹幕乱飞，“茅老师开戏曲普及课了，赶紧拿好小本本”。
之后，关于怎么展开扇子这个动作，茅威涛又耐心示范讲解了10分钟。终于，郑云龙和金星这对“梁山伯与祝英台”，能勉强完成一段对手戏了，两人对眼神的时候，因为没有音乐，茅威涛还亲自担任“人体BGM”，在旁边哼起《梁祝》的旋律。
“蝴蝶飞走了”，“飞走了”……正当所有人看得出神时，金星冷不丁又补了一句“蝴蝶好不识抬举”，连摄像师都笑到机器发抖。
整个对谈过程中，无论闲聊还是回答网友提问，三人的特色也都非常明显。茅威涛就是那个大气从容的“主人”，郑云龙一如既往腼腆话不多，而金星毫无疑问是气氛组组长。
很多时候是，网友的问题刚刚出来，就被金星一顿怼了回去，再看旁边的郑云龙，已经笑到东倒西歪。
“大龙，你会尝试做原创音乐剧嘛？”“会啊，肯定会，你出钱，大龙马上就做。”
“三位下半年有什么计划？”“下半年都快结束了，还问下半年，你怎么不问问明年，下半年房价也很难降了，干脆休假得了”。
“三位有什么保养的秘诀？”“保养？你说的是保养哪儿？”
“三位老师将来会合作吗？”“那就要看你们进剧场次数了，一个月来一次，我们马上合作；一年才来一次？拜拜，再见！”
一些在艺术道路上从来没说过的小故事，茅威涛、金星和郑云龙，也抖出不少。
都说茅威涛的眼神太有戏，茅威涛说，这都是当年在艺校练的。那时候学校蚊子多，她就经常躲在蚊帐里，盯着蚊帐的四个角练眼神。
还有郑云龙，其实嗓音条件是个男中音，但发现毕业后男中音找工作太难，接不到剧，就硬生生把自己“吼”成了男高音。
金星则说，有很多人看过她的舞剧后，愣在座位上发呆，“这个毒舌原来还会跳舞？”“对，我非但没被综艺秀毁掉，还靠综艺挣钱养了舞蹈团20年。”
直播结束前，有个叫“海心海心”的网友发了条弹幕问茅威涛：“明年芥子学堂还做吗？能报名吗？”
因为滚屏速度太快，这条弹幕很快消失，但如果茅威涛看到，相信她一定会用芥子学堂开学典礼上的那句话回答：“这颗小小的芥子，一定能变成燎原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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